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我所探知到的她便愈发的复杂,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绝不仅是文老师口中的“温柔”,或是其他老师口中的“亲民”,她有人们不甚了解的灰色地带,过分紧张、过分敏感、过分自我意识,以及一股子时不时彰显着存在感的自卑。而以前那种“无时无刻不,时时刻刻都”想要系在她身边的强烈情感在时间的打磨下也变得温和内敛。
当这座城市的冷风愈发凛冽刺骨时,圣诞节也慢慢逼近。虽然是西方传来的节日,庆祝的气氛却像是加速跳动的心脏泵出的大量血液在皮肤下的血管中雀跃欢腾。街道两旁绿化树的树枝上挂满了彩色灯串,大大小小的商场超市纷纷推出圣诞限定商品,人头攒动的广场上扮装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正给路过的小朋友发放扭成各种形状的气球。但无论人们将这个节日过得如何热闹非凡,它终究不是国家的法定假日,学生仍然要写作业,加班的还是得加班。
但邦彦中学是个例外。每年圣诞节邦彦中学都会给学生放一天假,教师则是分年级各自组织聚会以增进同事感情增加教学配合度,我猜想可能是出于夏小佑母亲信教的原因。
即使我个人并不喜欢聚会的气氛,但我作为一个新晋教师自然不好拒绝,所以在高一年级组聚会组织人到我们办公室询问我们是否参加聚会时,我便答应了参加。聚会组织人直接略过了夏小佑转而询问其他老师,刘老师托病拒绝了,郭老师说要回家陪妻子拒绝了,文老师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一圈下来只有蔺老师答应参加。
聚会组织人无奈地瘪瘪嘴,在路过夏小佑的办公桌时则瞬间堆起满脸笑容,“夏老师,这次的聚会你可别想再中途溜走了。”
夏小佑眼睑都懒得抬一下地说:“那要看你们拦得住我不。”
那人嘴角抽动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夏老师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么会拦着你。”说完便不再自讨没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中午我们并肩走出校门去附近的餐馆吃饭时,我问她为什么那个组织人直接略过了她而不询问她的意见。
“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说不去,但是他们又希望我去,而他们也清楚我因为夏邦彦的原因不得不露面,所以就默认我一定会参加了。不过,他们那些古板脑子能想出来的活动实在有限,今年恐怕又是聚餐之后去唱歌,无聊得很,所以我一般中途就开溜。倒是你,分明不情愿又为什么答应参加。”
我分不清她落在我脸上的目光有着怎样的含义,但至少里面没有疑惑----她知道我会回答什么,她只是想确认一下。
我转过脸避免与她视线对接,“因为我上任才几个月,自然要和资历深的前辈们打好关系。再说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嘛。”我面上已经被她停留的目光灼烧得发烫,像是为了证实刚才那番话的可信度,我鬼使神差地补充一句:“就像当时‘立志成才’的活动一样。”
她默默收回视线并没能让我松口气,紧接着她轻叹一声,“我以为你对‘立志成才’会感兴趣才邀请你的。”
感兴趣吗?或许不能否认当时答应她的邀请是出于社交需要,但我同样也无法否认当时如小学春游前夜的雀跃心情。
她就连那么细微的情感波动都察觉了吗?或许关于我喜欢她这件事她也早有所觉察,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拒绝才只字不提?抑或是她也有那么一些在乎我,所以没能像拒绝文老师那般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再或者是我隐藏得太深,她根本没发觉。
看着她若无其事的侧脸,那种熟悉的愤懑感翻涌而来将我吞没,为什么在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她却能如此有恃无恐。但其实我最清楚这并不是能责怪她的适当理由,我只是一厢情愿地替自己难过,这或许也是暗恋的“通病”之一吧。
圣诞节当夜的聚会安排正如夏小佑所说的那般在一个上档次的酒楼订了几桌宴席又预订了一间ktv的超大包间。夏小佑在晚宴开始前特地绕路开车接我。
我向来畏寒,时下又正值寒冬,于是顾不得形象地在穿了紧身保暖衣又套着高领羊毛衣的情况下还裹着厚实的毛呢大衣,但当我看到只一件羊毛衫外搭风衣的夏小佑时仍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你穿这么少不会冷吗?”我哆嗦着问道。
她皱着眉头思考回答的措辞,”说不冷是假的,但是并非不能承受的冷。“
“你这是在修行吧。”
她看着我往衣服里缩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摇摇头,转而发动车辆朝目的地的酒楼驶去。夏小佑和我甫一进入预订的包间,便被涌上来的一拨人分流隔开。她那边多是奉承她坐在上位的中年教师,我这方则多是邀我坐在他身边的年轻教师,我被一群人推搡得心头窝火,还得面带客气的笑容婉言拒绝。直到夏小佑拨开围在她身边的人群,然后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将我从那堆牛高马大的年轻教师的包围中挣脱出来,然后拉着我一道在上位坐下。
“既然你们都让我在上位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安怕生,她就坐我旁边。”她声音并不大,却往日所没有的威压和冷漠,原本围堵我俩的一群人愣在原地尴尬地笑了笑才悻悻地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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