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脚步一顿,低下头去。
一只被强酸腐蚀,又燃起了火焰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早就扭曲变形的脸已经看不清样子,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那个人——那少年店小二却依然固执地拿着匕首,一刀插向了他的脚踝。
匕首未至,剑光已经再次亮起,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滚出去,大火燃起,瞬间吞噬了那颗头颅。
非间子轻轻摇头,他裤脚之上,到底还是染上了血迹,这比强酸更让他厌恶。
走出了火场,非间子回过头去,他记得还有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从火场里面出来。
“救……救命……求求你……救我……”一阵痛苦的求救声响起,一个全身着火的人从火中慢慢爬了出来,他全身已经漆黑,向非间子拼命伸出手,求救着。
非间子大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火人,冷声问道:“说,是谁让你们来杀我?”
按照埋伏来看,那藏身在厨房里的厨子应该是主持者,非间子自问自己没有见过那个人。
“是……”火焰之中,那人痛苦地挣扎着,嘀咕着听不清的话语,就算是以非间子的耳力都听不清楚。
“是谁?”非间子沉声问道。
“是我!”那人身下,一直紧紧抓着的钢刀自下而上划出,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非间子早就有所防备,飞剑直接格飞了钢刀,然后直射地上那人的面门。
就在此时,那人猛然一个转身,飞剑从肩头穿过,而他的身子另一侧,一直被压在身下的短刀亮了出来。
“咔嚓”一声,短刀的卡簧被打开,想要拔刀而出,肩膀却猛然一阵剧痛。
竟然……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了吗?
那一刻,落千山心中满是绝望。
费尽心机,重重布置的连环杀机,却连对方的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到。
自己带来的四个心腹亲兵,每一个都已经心存死志。
但是他们的死,却毫无意义。
而最后关头,自己拼着尊严不要,拼着骄傲不要,拼着一切都不要换来的最后一个机会,竟然……被自己错过了吗?
他拼命地挪动身子,想要把腰刀村正拔出来,此时此刻,这把刀已经是他唯一的希望。
子柏风,你可千万不要骗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他的心中大吼。
“动啊,动啊,你这只该死的胳膊,你动啊!”
非间子垂首看着那挣扎着的人,尽管那人满面黑灰,身上还燃烧着火焰,但是那一刻,他却认出了这个人。
有些人,只需要看眼睛就能够认出来。
是蒙城府那个武将,那个曾经被自己一眼钉死的武将。
而此刻,他是如此的可怜,如同一只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着,却被飞剑钉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鲜血就像是不要钱的一般从他的肩头喷涌而出,浸染了半个身体,就连火焰都被压灭了去。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把刀拔出来,又怎么样?
他看着那人挣扎着,蠕动着,像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一样挣扎着。
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吗?
子柏风,别让我在九泉之下抓到你!
落千山闭上了眼睛,终于,还是失败了吗?
就在此时,他感觉手中的钢刀动了一下,被拔出了一丝丝。
只是一丝丝。
但是,无论是拔出多少,只能被拔出一次的腰刀村正被拔了出来。
就在那一瞬间,非间子觉得自己的耳边,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在四周不知何处,在天地之间,在他的心中,朗朗地念诵着。
从未听过的诗句,却每一句都有着其韵味。
“徒流杀人血,神器终不忒。”
“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
“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
“果然田成子,一旦杀齐君。”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
“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但这些诗句,到了最后,却只有一个字,在不断地反复念诵着。
“杀!”
“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刚才被人刺杀时,非间子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而现在,他却发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恶意。
那恶意,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他的心底,似乎他就是那该杀之人,那十恶不赦,天地不容的罪人!
他该死!
他该被碎尸万段!
他该死无葬身之地!
他活着天地难容!他不死谁死!
“滚出去!”非间子猛然摇头,舌绽春雷,一声怒吼。
脑海中的杀字已经没了,但是却还有一个声音喃喃地响起。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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