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末,然然姐去了美国。后来,家里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今年过年,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没有然然姐的新年。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完全不提。可是人人心里明白,所以年过得有些奇怪。
最轻松的反倒是二哥。他好像已经完全恢复,至少神色气色正常。馨雨不知道他晚上还听不听那些哀伤的歌曲。他已经重新搬出去住了。
另外,还发生了一件事。去年10月,然然姐去美国后一个月,二哥突然提出要转业,态度异常坚决,说要自己开公司。
家里为此闹得天翻地覆。爸爸大发雷霆,还动手打了二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他了。
可是二哥宁死不屈。爸爸气得差点拿枪崩了他。
妈妈事后跟馨雨在电话里说起,馨雨还是吓得脸都白了。那时,二哥和小明哥已经一起开了公司。二哥、小明哥和石头哥从小一起长大,是铁哥儿们。石头哥留在武汉市,现在在市政府当秘书。
馨雨惊讶地问,“爸后来怎么同意的?”
妈妈叹气,“你们三个,都遗传他的倔脾气。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馨雨默然无语。大哥、二哥和她,格迥异,可是都异常倔强,认定的东西不会改变。妈妈总说,他们是遗传了爸爸的倔脾气。也许。
“其实,你爸也知道,小云是因为然然走了,大受刺激。如果不是担心他,怕他出什么事,你爸怎么能最后睁只眼闭只眼?”
原来是这样。
年后,馨雨一个人跟着爸妈去省市领导家拜年。二哥说公司很忙,没去。
一整个寒假,馨雨只见过二哥几次。他每次来去匆匆,但人很有神。有时间的时候,他会给馨雨讲讲公司的经营管理,还有一些项目。馨雨十分神往。她看得出,二哥所有的神心力都在公司上。她忍不住想,工作真是个好东西,不知救了多少人命。
她没有跟二哥提然然姐。她希望二哥早点忘记。或者,早点开始忘记。
过年期间,爸爸收到一条白色的羊绒围巾。看起来异常柔和温暖。它的故事更是充满传奇。
厄尔布鲁高原上有一种山羊,名叫阿尔巴尼。它颈部的一圈绒毛异常柔软,叫做阿法妮。阿法妮比有“纤维宝石”和“软黄金”之称的开司米还要柔软和保暖。因为只有颈部一圈绒毛可供使用,两百只阿尔巴尼山羊一年所产的绒才可制成一条围巾。因此阿法妮价格堪比黄金。又因为阿尔巴尼山羊濒临绝迹,所以阿法妮更是千金难求。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当红巨星,都得有人引荐,才能排上队等候。全世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阿法妮,但等候的队伍已经排到几年以后。
馨雨简直难以置信,原来手上的这条围巾这么宝贵,而且几乎无人能识。
“爸爸,我好喜欢。”馨雨用脸摩挲围巾,真的好轻好柔好暖。
“喜欢就送给你了。”爸爸大手一挥。
妈妈刚想出声阻止,爸爸已经摆摆手。广州这么暖和,哪里用得上?更重要的是,难得小雨开一次口。
馨雨当天便故伎重施,打电话给孟飞。
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心里又柔又暖,仿佛阿法妮围巾搭在心上。
两人简短地互问新年好。年过得怎样?很好。然后,馨雨让他帮忙买两本书。广州买不到。
挂了电话。半天,才平息心跳。然后想想,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广州书店,一直败坏它的名声。
陈姨注意到,这个寒假,三少爷一直没有出过门。直到那天,接了一个电话。过了半天,还笑得合不拢嘴。然后,穿上假肢,拿着手杖,坐上王叔的车出了门。
余下的假期平静而匆忙地过了。
开学第三天,馨雨晚上去了西四。果然孟飞一个人在寝室里。
两人互相凝视。看见熟悉的眼眸,无限安心和喜悦。
“好吗?”
“好。你呢?”
“好。”
孟飞先移开眼睛,拿起桌子上的两本新书递给她。从一回校就开始等她来。
馨雨接过书,“谢谢你。”
“不用客气。”
“没有客气。书都不打算给钱。”馨雨笑,递给他围巾,“这围巾也是别人送的。很大,又轻软暖和。你坐着时盖在腿上,可以挡寒。”
孟飞只觉得一股暖流,贯通全身。说声谢谢,收下了。那天晚上,便开始使用。十分惊讶,这么轻柔的围巾会这么暖和。腿上和心上都好暖和。
西十和西十一舍之间是个大车棚。里面有四条走道。两边停满学生的自行车。每条好几百辆。
别看车棚这么大,可是里面永远都挤满了车。骑车回宿舍的同学,经常是一条一条地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点的地方,两边推推挪挪,把自己的车挤进去。大家都是这么见缝针地停车,不可能有固定的位置。
于是乎,车棚里最常见的景象就是学生来来回回地走,一条一条地找车。那时的自行车不似今天这么各式各样,五彩斑斓。那时的车大多是黑色的,只是在横栏或斜杠上有彩色的字“永久”“永固”“飞鸽”……总之,很难辨认。车棚里经常骂声一片。因为找不到车而上课迟到的事天天发生。
车棚前面有一间厨房。厨房一角有一个煤气炉,一个水池和一些简单的锅碗瓢盆。厨房另一边有个方桌,四周是长凳,正好可以坐八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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