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江桢穿了一件鱼肚白的直裰,只带了江虮子便出门了。见门外果然停着一辆宽绰马车,上面很是显眼的有魏府的徽记。江桢便皱眉:这魏四,也实在太高调了些。
不过风闻魏公公九千岁向来是这个脾气,天启帝又没渠道知晓皇城外面的事情,魏忠贤才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魏府的马车宽大更甚于辰溪郡王府的马车,车厢内挂了一只红铜鎏金七孔香球,点了冰片苏和香,袅袅轻烟自香球的孔窍发散开来,香风熏人欲醉。
江桢靠在柔软靠垫上,闭目沉思。既是尚未见着魏忠贤,也就不知到底是否鸿门宴,真要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自然皆大欢喜——虽然魏四心中未必欢喜;真要是鸿门宴,自己必死无疑。又想,自己在京没有甚么靠山,职低位卑,所能倚靠的,也只有洛宁县主了。可不知这县主姐姐……
似乎也显得自己太没用了些。
思考问题,自然是要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江桢决计今儿九千岁只要不是教他刺杀皇帝,他说甚么,都一口应下来为好。
不多时,便到了魏府。魏府大管家在二门亲迎,亲自打了帘子,躬身道:“江大人请。我家老爷等候多时了。”
江桢一脸受宠若惊,忙拱手道:“有劳管家大叔。”下马车站定身子,自怀中取了玉京居的大红烫金双拜帖,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晚生拜会相爷。”
魏管家接了拜帖,笑道:“大人快请进罢。”又吩咐小厮拉走马车,并教了另两位年轻管家带江虮子下去歇息。
江桢见这个架势似是不善,头皮一麻,但也没奈何,只得跟了魏管家进去。
魏府占地极大,据闻要比没挂牌的辰溪郡王府还大,新盖的信王府也不过就这么些方圆了。又往里去了一进,到了一个极宽敞的小院。原是那院子里几乎甚么也没种,就在院外种了一圈阔叶杨树,树木高大,树荫几乎遮盖了半个院子。微风吹来,带起一阵树叶唰唰声,比之竹涛声是差了些意境,可也不差了。
进了院子,只见几个壮少年正在院中蹴鞠,那魏忠贤穿了一件石青直裰,懒散散的倚在廊下摆着的紫檀座椅上,一面出口指导少年们游戏。见江桢进来,笑着对他招手,道:“闲来无事,教孩儿们玩耍,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罢了,江大人可不要怪咱家慢待了你。从前我也爱玩,蹴鞠、马球,可难不倒我。这几年伺候皇爷,倒越发没时间寻乐子了。”
“厂公大人天纵英明,正该为陛下分忧。”
魏忠贤微微一怔,随即道:“咱家不过是想着,伺候好了皇爷,便是咱家对得起先帝爷的嘱咐了。”欷歔道:“当年孝和太后在世的时候,曾对我说:定要好生照顾大皇子。咱家时刻将太后娘娘的嘱咐放在心中,没有哪一时忘记的。若是太后娘娘在天之灵能见到皇爷今日模样,定会晓得咱家没有辜负先帝爷与娘娘。”
江桢把心一横,“厂公大人一心为君为国,晚生敬佩得狠!”
此时那些少年已经停了下来,自有管家领了他们出去。魏忠贤挽了江桢手臂,带他进到客厅,命丫鬟看座。“你还是明白事理的,可恨总有那么一些人,自以为读了几年书,就心心念念想着‘除佞臣’。嘿嘿,咱家虽说大度,可总要被些小人在耳边呱噪,也就不要怪咱家下狠手!”
“厂公英明!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就不应顾及小人暗算。厂公一声令下,门下人等敢不尽心效力!”
魏忠贤坐了主人位子,丫鬟一时奉茶上来,他端起茶碗,掀盖漫不经心吹了吹浮沫,少倾,方笑道:“倒是这么说呢!这朝臣之间互相打架,今儿你参我一本,明儿我参你一本,好不热闹!可又如何呢?总是教皇爷头疼得狠。皇爷既然不乐意这些,咱家虽说不是朝臣,也说不得要出头管上那么一管了。”
见江桢态度十分恭敬,心下不禁有些得意,又有些轻慢。“老说这个也没意思,咱们还是看戏、吃酒罢!”
说是听戏,也并没有去专门的戏园子,因小院宽敞,便命小戏妆扮了,就在院中开唱。廊下飘出悠扬乐曲,小唱清冽的嗓音在炎炎夏日的晌午阳光中轻轻飘送。想来是瞧江桢长相斯文,幼时又是读过书的,才点了《玉壶春》并《倩女离魂》这等缠绵悱恻的戏文。江桢素闻魏忠贤喜欢热闹戏文,一见这戏单,倒奇怪了一阵,想九千岁如此迁就,意欲何为呢?
就在客厅上摆了桌子,这正厅的大门原不止一扇,几名壮太监过来,将门板往两边推过去,只听数声轻微响声,竟是整面打开,一时厅内敞亮,颇为开阔。
一行着嫩柳色衫的丫鬟鱼贯而入,皆用白绢领巾将口鼻遮住。先上了四冷盘,冰糖百合、蜜汁南瓜、蜜煎樱桃拌雪梨片并杏仁豆腐;热菜有清蒸白鹅、玉米青豆虾子丁、鲜烩鲥鱼、荔枝猪、醋溜腰子、蒸鲜鱼、原汁羊骨头、脆炒藕片,又有一盘剥的雪白嫩滑的嫩菱角;汤有二品,蘑菇灯笼汤并猪竹片汤;主食是八宝酿梨饭,并清风饭等。
又上了两瓶山西汾酒。
魏忠贤近年位高权重,已经等闲不用亲自应酬,所要应酬的,不过是天启帝与奉圣夫人二人而已。今日不惜折节下交区区一个小守备,想必所图非同小可。
江桢有所顾虑,酒不敢多吃,菜也只略略吃了几口,作出一副专心听戏的样子来。魏忠贤也并不与他多说。待倩女离魂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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