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试过这般高热。
我悬浮在空中。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仞悬崖,悬崖底下是无边火焰,血盆大口一般,张牙舞爪地吞噬一切。
羽成焰,焰成血,血成骨,骨成髓,髓成灰,灰成雪。
空中灰白色簌簌飘下的不是白雪,而是火焰烧过后飘落的灰烬。
一切皆荒芜,面前的景象如沙漠里空气那样动荡不明。
我的身边是一团团灰黑色的雾气,但每团雾气中都裹着一张狰狞睚眦的脸,不成形的身体费力扭动,嘴巴撕裂般大张,发出穿透人耳膜的悲号。
我眼里只有混沌的血红墨黑二色,身体因灼热而缓慢融化,内心绝望快要窒息,偏偏犹如陷在梦魇里,走一步都似重逾千斤,嗓子干哑不能言语。
视线尽头突然出现一点清明。
那点光晕逐渐扩大,我身上的灼痛感也慢慢减轻。
清冷的光辉里,竟有一人踏空而来,清减憔悴,行走在虚空里,眼神没有情感地望向前方。
一团黑色雾气如长龙般灌空而飞,横截在那人面前,它声若洪钟,开口时振聋发聩,悬崖上的碎石扑簌簌震落。
“此司泉路。你阳寿未终,何故至此?”
“听闻有一故人已死,我遂寻迹来这黄泉之路走一遭,好带她离开此地。”
“哈!离开?你这人真是个狂徒!我倒要听听你那故人是谁?”
那人眼神寥落,是浸入骨髓的灰色。
他非常平静。
甚至比印象中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但又像深不可测的海底,有一些可怕的东西蠢蠢欲动将要破茧而出,吞噬一切。
一恨未了,他恨又来,恨恨难消;一爱未成,他爱已生,爱爱难圆。
爱的极深而恨意陡生,仿佛寒天饮冻水,滴滴在心头。
他仲愣许久,轻声如叹息地回答:“边海瞳。”
听到这个名字,我从心脏到指尖都颤抖起来。
厉鬼尖声笑着把他围在中间,空气动荡,业火燃烧。而他只是抽出一把刀,右手握着,刺穿了左手,眼中全无畏惧之色。
他攥住了左手,攥住了一汪血。
他从他随身带着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包袱里拿出巴掌大小的白玉印章,右手托住,左手手心向下,放在印章正上方。
血渗入,缕缕蜿蜒,印章变成红色。
而他周围的恶鬼像被定身了一样,静默地看着一切发生。
印章全被染红后,曹地府中的一切都动荡起来,灰色的影呜咽着形成一股洪流。我被裹挟着向前,地府尽头是一扇高至擎天的巨型石门,门上雕花美繁复到让人觉得发毛。
涌出那门,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惨白的亮光。
睁开眼。
我的额头上都是冷汗。
头脑浑浑噩噩,眼睛像被粘住了,怎么都张不大。
不知道自己是梦着还是醒着。
头脑里尽是些疯狂的不成形的念头,犹如嗑药了之后耳朵里都是音乐,眼前图像都是跳动的色块,不知为何特别渴望鲜血。
我就是一具被一股戾气牵引的行尸走。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没有意义。
我想要的,就是毁掉面前的世界。面前的一切,都要撕碎,焚烧,毁灭。
身边的景色已经不是火海,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窗帘很厚很紧实,屋子里没有什么光线。
我快速下了床,撞开木门。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刻,我猛然感觉眩晕,扶着头愣了片刻。
院子里都是树,缠绕树枝的藤蔓挂着凋谢的褐色花朵,有个男子正在舞剑,看到我,便挽了个剑花,手中握着剑,剑尖朝上放在背后。
我疑惑地看着他。五官面目似乎熟悉至极,却又陌生至极。
他是谁?他……叫什么?似乎是……柳……柳……
我的头剧痛起来,大脑重新被麻木的感觉攻占。
男子的唇角眉目都是温和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对我讲话。
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了。
我脑袋里就跟有什么点燃了似的,立即回身冲向马厩,缰绳一扯不知怎样就跃上马,双脚一夹马肚子,狂奔起来。
刚才那个男子策马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穿过大片灰黄的草地,直上山路。
——这座山在召唤我,且带着一股奇诡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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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过来时,我居然坐在地上,背后就是危崖。
身边有水流的哗哗声,往后看了看,手下按的几颗小石子立刻掉进深渊里,几秒后传出落水声,竟是悬崖上瀑布汇成的深潭。
有一把长剑抵在我脖子上。它贴的如此之近,以至于我的皮肤能轻易感觉到剑身散发的寒气。
顺着拿剑的手往上看,修长的手臂,肩膀……一脸冷酷的柳三。
他把匕首往我脖子上顶了一下,美丽的脸像冰锥一样,肤脂雪白,嘴唇嫣红,发丝有些凌乱,口的衣襟微敞,腰细细的一扎,整个人仿佛是以冷酷为能量而妖艳燃烧。
从未见过他这么吓人的神情。
我迷惑而迟疑地喃喃喊了一句:“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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