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下堡开在晋阳的酒楼。酒楼里的特色菜听起来都别有韵味:
半枝莲,苗家酸鱼,凤姜糖糕,凤凰血粑鸭……
柳三用长勺盛了汤,骨骼瘦长的手把白瓷小碗稳当当放在我面前,对于每道菜都娓娓道来:
“这汤叫‘水云散发’,是用最锐利的刀锋把水豆腐划成细丝撒入**汤里,它会像发丝那样发散开来,清淡滋补……”
我用汤匙搅了几下好让热气散开,尝了一口。
原来它叫做“水云散发”。光是听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意境悠远。
“这又是什么?”我把手边一个土陶小杯子举起来仔细看,杯里是种淡色晶莹如果冻的东西。
“那是桃花螺酒。”
“啊?什么螺?”
“晋阳特产的一种泥螺,壳泛深红,故称桃花螺……”
我们坐在酒楼的第三层,酒楼临河而建,河边就是灯市。花灯奇巧灯火辉煌,人群熙熙攘攘,在石皮街道上缓慢地走动,满街笑语喧哗。
喧哗的背景下,柳三轻灵的声音沉静如水,“……桃花螺壳软味美,放灯节前后最宜食用,脂膏满腹,在清酒里浸—两宿,膏溢壳外,莹皆若水晶——”
他的声音忽然被远处一声巨响打断,我们同时向外看:金色的烟花呼啸着冲上天空,在极高之处绽开艳丽的花朵。人群随之发出欣喜的叫声。
天边华彩流霞,漫天烟华。柳三一手撑着下巴,用那双美的不像话的眸子注视着那片不断被焰彩照亮的黑暗天地,每次焰火划过天空,他的瞳孔因为光照而微微撑大,眼睛映成琥珀色。
他被我肆无忌惮地盯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转回头来,故意长叹一口气,眼睛却弯了。
“你再看下去,我会觉得不好意思。”
我调侃道:“原来堂堂天下堡堡主也会觉被看的不好意思啊~”
柳三只是笑,并不回答。
“我觉得你在我面前挺正常的,在我爹娘面前很害羞。”
“是么?”柳三有点惊讶的挑眉,接着又释然一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长辈交谈。”
“那有什么难的,就像平时跟你父母交谈那样就好。”
“我已经很久没和他们说过话了。”
我怀疑地“哦?”了一声,但柳三侧头看着烟花,并没接话,似乎不愿提这件事。我岔开话题“对了,你今早和我爹娘说什么说那么久?”
柳三把脸转回来,“起先,他们问我为什么那么快就到晋阳,后来说到武林中一些恩怨,还说到你。”
“说我?”我立刻感觉自己头发都炸起来,“他们说我什么坏话了吗?”
“他们一直在夸你。”
我还要再问,他却似笑非笑地止住我的话头,“雪瑶,你不饿吗?那些事情吃饱了饭再说吧。”
本来我还真没什么感觉,被他那么一说,立刻觉得腹内空空。
我忙着吃菜,柳三忙着帮我夹菜。
给鱼剔刺,给小排黄鳝段剖开压成片。
我看了柳三碗里的青菜豆腐,和自己碗里的大鱼大,脑海里不知为啥飚出一句话:跟着哥,有吃。
柳三在吃饭的间隙给我讲一些晋阳的风土人情,一顿饭吃的很开心。
酒足饭饱后,小二把残羹冷炙收走,柳三征询地看着我:“去灯市转转?”
“好呀~~~~”
灯市中的彩灯各有奇巧:有用镞镂巧的五色染成的牛皮灯,五色珍珠结成网的珠子灯,五色蜡纸糊与的旋转如飞的“戏马灯”,还有混然如玻璃球的无骨灯。
我拿着一盏绫绢蒙着竹骨的荷花灯仔细端详——粉红的瓣,绿的叶,黄的蕊。它的末端缀着一枚无字的薛涛签。
捧着它回身想给柳三看看,却见他正把碎银递给老板。
我狂汗,“我,我又没说要!”
小贩接钱的手顿在半空中,游移地看着柳三,柳三付钱的动作一点都不停,“没关系,就算是我买给自己的好了。”
我做了个“随你便”的表情,把灯递过去。
柳三把找来的铜板收好,又向老板要了笔墨,簪花小楷,一字一句,一笔一划,漫漫写去,力透纸背: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我凑过去看:“哇~~~当初是谁给我讲不信‘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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