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赵国连城,全城上下一派喜庆之色,原因无他,正是赵王将为幼子满月举办诞生礼,为了此次“弥月”式,赵王不仅请来了各诸侯国颇有脸面的人物前来见证,更是不惜请动了百人的僧侣前来为幼子做法祈福。这般阵势足可见其夫人余氏嫡妻之位,再者赵王现下只公子渊一庶子,其余皆是女儿,因此也分外珍惜这新添的嫡子血脉。
“真多人啊。”丁小四咧着嘴避开了向他撞来的人,侧身躲在三顺身后由哥哥在前边开路。几日前他们便赶到了连城,没什么波折地在公子渊府邸内寻到了孙凉先生下榻之地,遂见到了做先生侍卫的大哥丁冉。时恰逢府内招人,由丁冉引荐丁三顺倒也有幸谋了个简单的差使,专在药房帮手,而小四则给三顺打打下手。
“四儿,莫要乱走。”丁三顺牢牢牵了小四的手,生怕他在熙攘的人群中给走丢了,“天将黑,祭祀也该开始了,我们得快些去了。”
赵王在连城正中搭建了高台,适时弥月礼便将在万民瞩目下行进。三顺和小四来得晚了些,祭天祭地祭宗庙才过,如今高台四周一圈已是人山人海,较好的位置早先被人占了。于是两兄弟只好寻了处僻静的角落伸长脖子远远地往台上眺。
只见饰满红绸金丝的高台上,僧侣整齐地跪坐成两列阖目诵经,正中则置了一方案几,上边放的是一只金钵及一把小巧的金剪。案几后端坐了一位白眉雪髯、方丈打扮的高僧,其人眼睑下垂,面上一派肃然之色。
少顷,周遭木鱼声戛然而止,静断一瞬后继而再次交织成声。高台左侧,赵王怀揣幼子,举步庄重地登上了台面,走至正中的高僧处一礼,跪坐着将幼子递上前去。高僧取了手边的小金剪,将锦缎包裹的满月子头上剪得只剩一缕胎发,继而又一手浸入了金钵,沾染了少许圣水,只见其指尖微弹,水珠飞溅,直将全缕胎发打湿。如此算是完成了弥月式的剪洗礼。
待有僧侣喝唱“礼成——”,赵王眉眼含笑,从容起身将儿子高高振臂举起,台下观礼百姓顿时齐声欢呼。
“咦?”一片哗然声中,丁三顺发现身侧的小四早没了人影,转头寻去,却看到小四不知什么时候竟爬上了一处低矮的房檐,远远地眺向高台观望。
此时黑幕已至,寒碜的夜风下站在高处的丁小四看起来分外萧索,瘦小的身子似乎隐隐发颤。“四……”丁三顺急急走向幼弟,正欲出声斥其顽劣,却生生被他眼前所见怔住了。
向来怯怯的丁小四,此刻目光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炽热,直白地望向高台,一张幼稚的小脸上却面色晴不定,似喜似悲,让人看得却无端地觉得毛骨悚然。
四周嘈杂的人声中,丁三顺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喉头咽下口水的艰涩声。他心生怪异,本能地害怕着不敢上前去唤那陌生的小四,曾经的梦魇再次潮水般翻涌而来。三顺脑海里蓦地嗡鸣一声,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
轻微的响动却引得房檐上的小四向地上的人看去。这时的四儿已恢复了一脸的平静,只余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小小的人儿自房檐轻身跃下,看也不看脸色发白的“三哥”,径自扬长而去了。
是夜,赵王宴请了各诸侯国的诸多王公贵族及名门望族,并召来了名誉天下的乐师舞妓管弦同乐,为自己的大子赵啸庆贺满月。便是连城百姓也有幸在城中得赐了流水宴。而真正的主角小啸儿此刻却早已被安置在了赵王后,小嘴吹着泡泡疲乏地梦会周公去了。
一阵风吹过,小啸儿的寝殿里烛火尽灭,四下里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
“呀——怎么搞的,该死的风。”打着盹的娘从哆嗦了一下醒过神来,小声地抱怨一声,一边起身想唤伺人重新点亮火烛。
“来人啊——”娘惊叫正殿却无人回应,只余得回音袅袅,让人脊骨发亮,一时惊觉殿内全无人声,待双目适应了黑暗后娘竟发现地上躺了一地的伺人和护卫,当下不由惊呼:“快——”
话音未落,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娘的嘴,下一刻,她便双眼迷离,脑袋一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那人跨过地上娘壮硕的身体大步向小啸儿所在的内殿走去,步法轻盈得如游魂飘移而去,只是瞬间便来到了熟睡的小啸儿面前。黑暗中,这人伸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指尖颤抖着抚向啸儿。
近了,眼看即将触碰到那粉嫩的小脸——
“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去碰他~”清冽如泉水的声音让襁褓前的人影一惊,闪电般地缩回了手,僵硬地转过身来。只见寝殿的窗栏上懒懒地倚坐着一个发如墨瀑的黑衣少女,小巧致的脸上杏眼圆睁,在黑暗中闪烁着熠熠金光。
“你是妖!”靠近襁褓的人自影中走了出来,着个脸面对窗棂上的少女,月光下只见那是个年近三十,身着道袍的瘦男子。
“嘘~轻点,莫要吵到……”小左一指轻摁唇畔,脸上漾开了不明意味的笑意,“啊啊,你浑身的骚臭味让我有些头疼呢,讨厌的黄、鼠、狼。”
被道破真身,男子也不惊讶,只是脸上现出狰狞之色,“那你又是何物呢?”
“呀,自己辨不出来还有脸皮问别人?真可笑。”小左轻身一跃自窗棂跳下,赤足点地竟全无发出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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