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姐进来派药,又听到他在提出院:“三床领药。”她自己年轻不大,教育起病患倒是一副老气横秋,“别老想着出院啦,观察期刚过,还有感染的风险。”
转头又凝着眉毛在屋里转:“什么味道?”她像猫一样,盯着几个肩碰肩挪开眼的师兄,不客气,“说过多少次,他不能吃生肠和j-i肾,还放这么多酱,要害死他!”
“自己吃啦!真是自己吃的!”涂得辣辣的串签转眼塞入嘴里,几个大男人一边道歉,一边向床上的人投去无奈的目光。
宁奕从自己带的果篮里挑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蛇果,一个抛给床上抿嘴的人:“吃苹果啦,平平安安。”他笑着,率先啃了一口。
男孩看他吃得香,也小口咬起来:“好甜。”
见他还用眼睛的余光瞟空碗里的酱汁,宁奕问他:“除了那个,还想吃什么?”
男孩想了想:“师兄,我想吃一笼大翠楼的虾饺。”
咽下满嘴的酸涩,宁奕如同个宠爱弟弟的阔豪大哥:“十笼,等你出院,我们就去。”
男孩得了许诺,兴高采烈地展开眉头:“好!”
他笑得太开心,嘴角高高弯扬,左脸上百足蜈蚣般的紫色缝合疤都似活了一样,蠕动着隐约要将皮肤撑破爬将出来,十分恶心。
出了病房,刚才派药的护士小姐做完事,靠在护士台前和另一个馄饨帽咬耳朵。
“真是可惜,年纪轻轻,那么好一张脸。”
“差点脾脏破裂,有命就不错了。”
“听说他是udercover:卧底),好大风险的。”
“所以我就说咯,不想守寡,嫁谁啊都不要嫁给差佬。”
“他伤成那样,以后不能再当uc了吧。”
“创面那么大,怎么当啊,植皮都没用了啦。”
食了酸苹果的余威泛上来,好像雨后涨水的暗沟,咕咚咕咚涌出头,宁奕难受得作呕。
探病的兄弟陆陆续续散了,门一会儿闪一会儿关,很快就空得只剩下孤坐的男孩。
他呆呆坐了一会儿,问隔壁床的病友:“不好意思,你有镜子吗?”
他们这间房的设施不差,但卫浴里没有安镜子。
“有啊。”同样穿病号服的人递过一面仪容镜。
伸到一半的手滞了滞:“谢谢,还是算了。”
宁奕一拳击在墙上,白刷刷的墙皮,抖下一层粉齑。
那夜恍惚如梦,关泽脩救下他,却没拦住一脚油门到底的飞车,才害了男孩。
听曾文浩说,他很勇敢,撞破车窗引来巡逻师兄的注意,可到底赔上好模样。
车轮在山林老道中飞驰,惊飞一群枝桠上栖着的鸟。
太阳在密密匝匝的树桠间播落零碎的光,木结构的豪宅落地的大窗上像贴了层跳跃的金箔。
举头,杉树高高的树桠在头顶交错,切割阳光,像盘在男孩开朗笑脸上丑陋的疤。
再回到山庄,再叩响手中铜制的门把,确实,一些事,远没有他想得那么难。
古旧的门把,并不如现代的电子门铃好使,隔了很久才有人应门。
开门的男人,今天也是极俊美的。
戗驳领对条的白色小羊驼西装,牛角双粒扣,他的身形极好,东方人很难驾驭的款型穿在他身上恰显宽肩窄腰,今天他没系领带,淡钢蓝的帝国衬衫只以一枚金色的领针装饰,却是优雅。
宁奕看他,像看神祇:“关泽脩,我们的赌,还算不算?”
他像个冒失的少年,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握着拳头和他对视,笔直的身姿是一种坚毅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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