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又唤过自己的两位贴身大婢,将自己名下剩余的产业,转一部分到剑南道。
剑南道地处偏远,若是将产业转移过去,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太平这样做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李贤。
或者说,是为了她日后的谋划,提前埋下一根引线。
她知道自己此去西域,少则七八月,多则三两年,等回来之后,长安城中必定更加风起云涌,她想要做些什么,也更加步履维艰。而剑南道地处西南边陲,旁边又靠着一个吐蕃,素来引不起有心人的兴趣。因而就算她在剑南道做些什么小动作,也很难引起别人的主意。
这些事情逐一安置好后,又是好几日过去。高宗的诏命已经过了三省六部,发往十六府卫。再过一两日,便是她西出长安,也是二十万大军西行的日子。
太平拣了一日的空闲,又将阁楼里的那卷唐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越看,她就越是心惊。
那卷唐书上记载着这样一行小字:永淳元年二月,以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讨十姓突厥阿史那车薄啜。行俭未行而卒。
永淳元年,也就是明年。
阿史那车薄啜,是十姓突厥中极厉害的一支,素来都有些不安份。月前裴行俭擒住了阿史那温傅、阿史那伏念,得胜还朝,阿史那车薄啜一部便趁虚而入,举兵反叛。只是冬日行军素来都是兵家大忌,每年大唐出兵平叛的时间,大多都在冬末春初,也就是二、三月的时候。今年赶在深秋兵行西域,实在是例外中的例外。
那张泛黄纸页上的未行而卒四字,着实刺痛了太平的眼睛。
她不知道对于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来说,未行而卒四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只是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镇守西域,戎马一生,哪能……哪能就这样逝去。
她放下唐书,起身去阁楼外拣了一些瑶草,又细心誊抄了几页瑶草的药性和用法,亲自送往裴府,交到裴夫人手中。今日她没有递拜帖,所以就算是裴行俭也不知道她来过。裴夫人接到瑶草时,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地就要推辞。再抬头看时,眼前的公主已经不见了踪影。
次日,太平公主西出长安,高宗诏命右武卫、右威卫随行。
长长的车马一眼看不到边,竟比太平出嫁当日还要赫赫扬扬。一路上整支军队肃然无声,连太平也端坐在车辇之中,神情肃穆,不发一言。她的两位贴身大婢都已经被支走,此时身边随侍的,就只有一个新进府的小丫鬟。小丫鬟是前些日子她命人从庄子里寻来的,平日里做惯了粗使的活儿,不像一般的家养女婢,受不得这一路的辛苦。
她在车辇了坐了半日,忽然吩咐道:“停车。”
车辇慢慢地停了下来,前头有一位身穿明光铠、腰佩陌刀的将军策马过来,抱拳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平指着这长长的车队问道:“这一路的仪仗辎重,要等多久才能到阳关?”
将军神情一顿:“这……”
太平又说道:“我晓得十六卫接到了什么密令,也晓得眼下是深秋,需得以最快的速度,轻骑奔袭,抢在大雪封山之前出阳关。只是这一路的仪仗辎重,未免会耽搁脚程。”
将军神情又是一顿,又策马靠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裴公确已率领轻骑开拔。”他退后半步,又拱手对太平说道:“所以就算是公主日行十里,也决计耽误不了大军的行程。”
太平闻言,低低唔了一声。果然不愧是裴行俭,思虑之深、谋划之广,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
既然真正的大军已经开拔,那她就算高卧在车辇之中,也算不了什么了。
太平点头道了一声有劳,再次吩咐启程。将军向她抱了一下拳,调转马头到了前边。太平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忆了一下,记得此人似乎是薛绍在右武卫中的上官,姓……姓崔?
她将记忆中崔姓的将军逐一回忆了一遍,对此人却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只是此人若是姓崔,又是武将,只怕不是清河崔或者博陵崔中的任何一支,又或许不是本宗,而是博陵崔氏中从武的一支旁裔。无论哪种可能,都和崔家本家牵涉不深,也搅不到本家的争斗中去。
她上一世见过崔缇和崔日用的明争暗斗,也在崔日用手上狠栽了一个大跟头,心底对这个首屈一指的士族,依然有些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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