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吴桑没有学过进退之礼,但是与君主同席,君主尚未起身,臣子怎可离席。这基本的道理,皇帝相信吴桑是懂的。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在吴桑的心中,这个师兄比他这个君王重要太多,以致他宁可破坏臣子之仪,也不愿让他师兄等着。
还好,总算是见到人了,毕竟是和他同坐同食。
皇帝叹口气,起身坐在吴桑坐过的位置上,手放在吴桑用过的毛巾上,又端起吴桑用过的粉彩过枝福寿碗。
这碗是双碗,与自己用的是一对。吴桑自然是不知道,这双碗是只有帝、后才能享有的尊荣。
皇帝看了看这福寿碗上形态优美的枝枝蔓蔓,又细细的摩挲了一把,端起碗就往自己的唇边凑了凑。
吴桑觉得奇怪,为什么同僚对皇帝陛下是如此敬畏不已,战战兢兢,深怕一步不慎,就被陛下责罚。明明陛下知人待士,体恤臣下,宽德之至,不是苛刻冷酷之君啊。
比如前几日一个臣工的奏折迟了,导致吴桑发生了延缓。与吴桑交好的几位臣工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右侍郎还偷偷给他塞了一副软膝盖,说是备着无患。弄得吴桑本来不大紧张的心绪也惶惶然。结果皇帝陛下见到他,却只问是否外面大雪路不好走,避而不言延误之事,还留他下来喝了热姜汤。
再比如那天吴桑陪着陛下用早膳,吴桑不过随口自言自语了一句,菜式太多,无从下手。结果第二天过去的时候,桌上的膳食就清减了不少。
于是吴桑觉得陛下不仅仁德,而且也善于采纳谏言。
正是因为如此,吴桑的心中却惴惴不安,觉得陛下对他以德御才,言笑晏晏,自己却反而对陛下有所欺瞒。
几日来,当陛下带着笑意,将信任的目光投在吴桑身上时,吴桑几乎是不自觉地回避。
一日在惯例的交接工作完成之后。
吴桑突然跪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皇帝一愣,道;“吴桑,你有何事起来说吧。”
吴桑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说:“陛下容臣先把事情说完。”
吴桑这么严肃的大架势,皇帝看得心里一紧,又联想到他这几日的目光总是避着自己,第一反应就是他不是要辞官吧。
想到这一点,皇帝就不敢让吴桑奏了,想了想,还是先迂回战术。
“吴桑,门下省左侍郎做得还适应吗?”
吴桑点头,道:“臣忝居左侍郎,诸事上心,唯恐圣意不悦。“
“朕自然是满意的。”皇帝急急开口,又顾左右,道:“那你可有什么地方不顺意?”
“同僚对臣很好。”吴桑一顿,又接着道:“陛下对臣也很好。”
照说,听到这句话,皇帝要乐的,可是皇帝现在可没有心思乐,他还真怕吴桑给他来一个先抑后扬。
“哦。”皇帝点了点头,又寻思着道:“那——”
“陛下!”吴桑抬头,正色道:“陛下,能不能容臣先说完。”
吴桑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不安和歉疚,道:“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
欺君的确是大罪,可是皇帝一听和辞官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心也放下来了,只道:“你说吧。”
“臣并不是安澜郡西阳乡人士……臣是在元封八年被师父从沽闽江里救起的。臣自醒了之后,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师娘说沽闵江一带多珍贵草药,我可能是采草药时不慎失足跌落。后来进京赶考填履表,要填户籍,臣就随师父户籍,填了西阳乡。那日宴席上陛下突然发问,左右都是朝廷大臣,吴桑不想惹人注目,就应了下来。其实臣是哪里人,臣自己也不知道……”吴桑一口气把压在心头的话说完,神情黯然,静等着皇帝发落。
皇帝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吴桑面前,弯腰把他扶起,道:“你本就不记得自己的户籍,并非有意欺君,何罪之有?何况你尊师从师,情意并重,朕还要嘉奖你。”
吴桑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投下悠静的y-in影,模样看着只觉温顺至极,道:“臣虽并非有意欺瞒,但是如此在陛下面前妄博虚名,也是不该。”
“吴桑,你看着朕。”
吴桑抬头,一双水银般又清又亮的眼睛与皇帝直视,这双令自己心绪百转千回,无数次靠回忆去重温的眼睛啊!
皇帝心头发颤,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 抱住他,抱住他!
拼命压制着揽他入怀,低头亲吻的冲动,皇帝头一侧,把视线投在吴桑身后的五福齐全雕花门,道:“吴桑,你翩翩是然,不失为弘毅之人,道德之士。朕……朕很喜欢这样的臣工,你也不必为此事挂怀。”
“可是陛下……”吴桑还在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吴桑,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得吗?”皇帝不想再继续这个欺君的话题,问道。
吴桑灵动的眼珠一转,带着难描难画的神采看得皇帝心头砰然一动。
吴桑道:“不是,是我师娘取的。”
“你师娘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皇帝一边发问,一边拉着吴桑往椅子上坐。
一提起师娘,吴桑嘴角微微上扬,面容又是恭敬又是亲和,道:“师娘说,吴地有桑,硕果累,不弯腰。”
“嗯,你的师娘很有文采。”皇帝点头称赞。
“师娘出自名门,从小就立志要当药师,她的医术很好。她给我取这个名字,是要我既要有风华硕然的才学,又要有无惧无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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