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肖池甯心脏一沉,出于自卫的本能发力拧住了那只手,惶恐回头,便看到了早该被甩开的刘润曦正站在他身后,气息如常地对他笑。
肖池甯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地对着肖照山的脸愣了好几秒,才劫后余生地吐出一口气。
肖照山背着画板半蹲在他身边,不悦地问:“掐够了没?”
肖池甯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死死抓着他的手,用力到他的虎口上都留了俩鲜明的指甲印。
“快起来,下雨了。”肖照山催。
似乎是为验证这句话,肖池甯松开手,刚撑着身子坐起来,一颗豆大的雨珠就落到了他的脑门上。
“几点了?”
肖照山提上油画箱,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四点。”
肖池甯算了算,观景台上风这么大,他竟然没被冻醒,足足打了一个半小时的盹,实在是稀奇。
“哦,我没带伞。”
肖照山转身离开观景台:“那还不快点?”
肖池甯站起来,拍拍屁股跟上他:“大不了淋着回去。”
肖照山停下脚步回头盯他:“发烧很舒服吗?”
肖池甯笑了笑:“爸爸愿意照顾我就很舒服。”
肖照山难以理解肖池甯亲近他的意图和方式:“装可怜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肖池甯不以为然:“可我是真的可怜。”
肖照山听了听逐渐成形的雨声,不想再浪费时间和他斗嘴。
“随便你。”
说完,他就沿着林中小路快步向吊桥的方向走去。
肖池甯小跑到他身旁,擅自挽上他的手臂:“我怕死,过桥的时候爸爸你要牵着我。”
肖照山懒得和他计较,揣在包里的手动都没动。但走上吊桥后他故意没减速,强行拖着即使战战兢兢也不肯撒手的肖池甯,在半分钟内通过了吊桥。
但就算这样赶路,雨势还是无法阻挡地变大了。
山里坡陡路滑,肖照山不得不放慢速度,让肖池甯换到石阶内侧靠着山走。
肖池甯转过脸打量他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肖老师,你快把我挤进山里了。”
肖照山没好气地说:“把你压五百年挺好的。”
话音刚落,有风刮过,累积的雨水从失衡的树叶间骤然落下,把肖池甯的头发和牛仔外套浇了个透。
他像只小犬甩了甩脑袋上的水,故作惊讶道:“那我后面会变很松吧!”
肖照山本来想回敬他两句,看到他s-hi漉漉的样子又想起昨晚他在浴室里的模样,硬是忍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脏话。
“肖池甯,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肖池甯反驳:“我们都这么凄凉了,开个玩笑不好么?”
肖照山穿的是防水面料的冲锋衣,除了帽子下的脸被飘来的雨丝润s-hi,身上还算清爽,谈不上凄凉。
就是画板可能会遭殃。
他斟酌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前面有个亭子,先去那儿等等,雨小一点儿了再下山。”
肖池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点了点头:“听肖老师的。”
肖照山乜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一路无言地带着他来到久未修缮,被不知名灌木包了个严严实实的亭子。
长椅上全是水没法坐下休息,两人只能各据一边倚在亭中央那张缺了一小块的石桌上。
肖照山放下油画箱,打开画板检查画纸有没有被雨淋s-hi。肖池甯则难得安静地拿出手机刷了刷,无事可做又从外套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
他点上烟,回头看见肖照山正对着画板皱眉,便收起手机踱到他身边,指着纸张边缘晕开的色彩,问:“淋s-hi了怎么办?”
肖照山合上画板,也拿出烟盒,把仅剩的一根烟放到唇间叼着:“不怎么办。”
肖池甯见他隔着外套和裤兜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十分上道地用自己的打火机替他点上了。
肖照山动作一滞,隔着袅袅细烟看见他低垂的眼里映出的幽蓝火焰,突然觉得他就像个投胎到人间的妖,遗失了本领却难改贪欲,才活得这么磕磕绊绊,一心以为自己非爱不能拯救。
肖池甯揣好打火机,把烟换到手上,扬起脸笑问道:“心不心疼?
肖照山与他错开视线望进亭外的雨,缓缓吐出一口烟:“有什么好心疼的。”
肖池甯叹气:“世界上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幅画。”
肖照山说:“世界上也不会有完全相同的雨会在这幅画上留下完全相同的痕迹。”
“可这不是你本意。”肖池甯似乎很遗憾。
肖照山被他听起来极真的关心一堵,内心颇为怪异:“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称心如意的好事?”
肖池甯顿了顿:“也是。”
肖照山没有接着跟他打哑谜,很长一段时间亭子里都只有风雨山交相辉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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