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台上正唱:“六月飞雪千古冤,血溅白绫三年旱,何时借得屠龙剑,斩尽不平天地宽”
北平,应寿寺,方丈禅房。
道衍和尚和朱棣对面而坐,中间一张炕桌,桌上一炉檀香,两旁各有一杯茶。雪白的墙上,只有一个大大的“禅”字,禅字最后一笔拖曳直下,几乎又占了一个大字的位置,笔直锋利,仿佛一柄倒悬的利剑。
朱棣还是一身麻衣孝服,本来是白色的孝服,满是灰尘,都快变成了土黄铯。
他盘膝坐着,双手按膝,面色阴霾,久久不语,道衍也不着急,披着黑色的缁衣,静静地坐在对面,手里的佛珠一颗颗地慢慢捻着。
朱棣刚刚回到北平,路过庆寿寺,想起亡父少年时候曾经出家为僧,而此寺主持又是亡父亲手为自己挑选的经学师傅道衍,一时感伤,便入寺拜望,可是到了禅房,千言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许久,朱棣的禅定功夫终究不及道衍,按捺不住,问道:“近来发生的事情,大师可都晓得”
道衍和尚道:“先帝驾崩讣告,天下皆闻。遗诏削诸王兵权,贫僧业已知晓。王爷本赴金陵奔丧,如今却在这里,莫非皇上不许赴京”
朱棣默然。
道衍轻轻叹了口气,问道:“王爷心中为何烦恼仅仅是因为不能赴京奔丧么”
朱棣的面容微微抽搐了一下,沉声道:“身为人子,不许灵前尽孝,这屈辱哀伤,还小么”
道衍瞟了朱棣一眼,说道:“今上这一诏削兵,一敕阻行,其中深意,难道不是王爷更为担忧的”
朱棣身子一震,目中微微闪过一抹精芒:“大师看出来了”
道衍微微颔首:“天子心怀叵测”
朱棣愤怒起来,振声道:“以诸王镇天下,是先帝之国策,天下未定,国内邪教横行,边隆北元虎视,若非我等戍边镇守,天下岂能稳若泰山这天下是我朱家的天下,皇上何以甫一登基,就对我们如此敌视,我们对朝廷难道不够恭训么”
道衍双掌合什道:“先帝是有大智慧的人,天纵英明,岂会不知七王之乱故事,他令诸藩镇守天下,又各领兵权,这固然是先帝亲亲之情,信任无以复加,却也未必就没有帝王心术。强藩林立,能做皇帝的却始终只有一个,诸藩势力犬牙交错,必然相互牵制,相互监视,除非朝廷中枢衰弱之极,谁能成事
当中枢真个衰弱至极时,就算没有藩王,难道不会被权臣取而代之自三皇五帝到如今,以一介布衣而成天子者,唯汉刘邦与先帝,其它那些帝王,哪一个不是前朝重臣或一方豪强而黄袍加身真要到了那么不堪的一步,对先帝来说,由自己子孙取而代无能之君,也胜过将江山付与外人之手,如此,当可保朱家数百年江山。
至于千秋万世,呵呵,先帝是个信己不信天的人,他是不会相信被人喊几声万岁,就真能千秋万载的。可今上显然不会这么想。在今上眼中,诸藩就是他最大的威胁。”
朱棣愤懑地道:“今上已做了几年的皇储,名份早定,他有甚么不放心的”
道衍道:“皇上有心病,他是先帝长孙,却不是嫡长孙啊,嫡长孙是朱允熥。”
朱棣泄气地道:“罢了,皇上要兵权,我们缴了,他不要我们替他守江山,俺也懒得操那份闲心了。”
道衍捻着佛珠,淡淡地笑道:“呵呵,王爷虽做此想,但愿皇上就此罢手才行。”
朱棣瞪眼道:“大师言下何意且不说今上仁孝之名天下皆闻,就算今上忌惮诸位皇叔,我们已经缴了兵权,皇上还会赶尽杀绝不成”
道衍道:“贫僧也希望,皇上会到此为止。太子和秦王晋王已相继过世,王爷如今已是诸藩王之长,又曾数次统军出塞,屡立功勋,恐怕皇上最为忌惮的,就是王爷您了,王爷今后当小心做事,千万不要遗人把柄。”
朱棣听得冷汗都下来了,上个月他还是国之重藩,北军统帅,奉父皇之命,统领诸军北伐胡虏,一转眼兵权被削了,听道衍和尚的意思,似乎皇上意犹未尽
想想自己与当今皇上的父亲,先皇太子朱标一向兄弟情深,今上素有仁孝之名,自己又已老老实实地交出了兵权,朱棣还是不肯相信朱允炆会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便摇头道:“俺却不信,皇上会赶尽杀绝。”
道衍微微一笑,说道:“也许,贫僧所言,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皇上心意如何,贫僧倒也不敢妄下断言,静观其变罢了。”
朱棣起身道:“皇上不放心,俺就让他放心。乐得做个逍遥王爷,舒心自在,嘿求之不得。”
道衍随之站起,听了朱棣这番气话,不觉为之莞尔。
第237章为谁风露立中宵
夏浔和萧千月跟了周王世子朱有炖两天,放弃了。
他们发现,这位周王世子就是一个纯粹的戏迷,他不但喜欢演戏,还喜欢写戏,经常毫不在乎自己王世子的身份,和一班优伶以及考不上功名的文人混在一起,琢磨些剧本儿,然后兴致勃勃地排练上演,除此之外,并没有甚么其他的爱好,在他身上,很难做甚么文章,顶多说他这么做有失世子身份,这又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罪名
两个人转而跟踪嫡庶子朱有爋,朱有爋倒真是一个极品,这位小王爷今年刚刚十八岁,大概是营养过剩的缘故,生得人高马大,一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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