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在剧烈的痉挛中跌落到山下的空河谷里去的,青树坪一带,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都是殷红一片。子夜时分,九师拼死打开一个缺口朝永丰撤退,同样伤亡惨重的七军没有追击,九师的撤退寂寞无声。一四五师在永丰接应了伤痕累累的九师。一四五师知道九师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饭了,立刻架起大锅,将全师半数干粮袋丢进锅里煮,煮得米香弥漫。等一四五师把做好的饭送到九师集合地时,却见全师官兵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他们躺在那里,浑身硝烟,面如烤炭,呼吸消失,心跳停止,怎么叫也叫不醒。
全师唯一没有睡的只有师长关山林。他盘腿坐在一个生满青苔的盘碾上,腰背挺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他那个样子,让一四五师所有的人都不敢走近他。
实际上,关山林并没有在青树坪之战后失去他对九师的指挥权,虽然他向军里坦白承认在战斗打响之前他就收到了那份“不得盲目前进”的电报,但是不知道是军长根本就没有把这事向兵团和野司汇报,还是兵团和野司体恤打得太苦的九师,在处理意见上装了马虎,总之,关山林还是当着他的九师师长。九师后来甚至还参加了衡宝喋血战和广西围歼战,一路打遍了半个南中国。只是在这之后,九师再也没有被重用过。凡遇大战,九师一律被充做预备队,坐在后面一边晒太阳一边听前方的枪炮声。青树坪战役九师伤亡三干,动了元气,部队的情绪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过劲来,不安排这样的部队去啃硬骨头合情合理。关山林对这样的安排始终没有表示意见。他不说话,甚至也不发脾气。只有一次,四野在北流线打桂系七军的时候,九师再度充当看客,袁正芳气鼓鼓地说,七军磕了咱们的牙,军长又不是不知道,不让咱们打别人,七军总该让咱们报一剑之仇吧这也欺人太甚了关山林站在一棵荔枝树下看一队队红须蚂蚁忙上忙下的吃蚜虫。关山林听到袁正芳的话,半天,叹了口气,沉沉地说,败军之将何言勇,是我折损了九师呀吴晋水在一旁,看了关山林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只有吴晋水明白关山林,虽然关山林从来不说什么,但是吴晋水知道他的心时时都在疼得淌血,他的耻辱浓得化解不开,他的仇恨积瘀得无处发泄。白天一言不发的他在夜晚的睡梦里却高声大骂,切齿得时常从梦里坐起来。后来吴晋水调任军政治部主任,赴任前吴晋水和关山林以酒话别,吴晋水好几次都想把话说出来,让关山林解了心里的疼痛。然而他欲言又止,能说什么呢对关山林这样的军人,任何开脱和安慰都是一剂砒霜,能把他的荣誉感再度旧创迸发七孔淌血。吴晋水只有和关山林碰酒,两个人一碗接一碗地喝。话还是关山林先说出来的。关山林已经有些醉意了,他的眼睛盯着酒碗,不看吴晋水,说,老吴,记着九师到了军里,别的关照不需要,只求给九师一个雪耻的机会吴晋水也盯着酒碗,不看关山林,他知道这时的关山林会有怎样的泪眼。吴晋水的喉咙也有些颤了,他在心里仰天长叹道,伙计呀伙计,你是真痴了还是怎么的你就看不出来,就算上面不记九师的过了,给九师一个机会,让九师捡回一个面子,如今仗打到这个份上,还有多少机会留给你呢再今后,可就是太平天下了呀
1949年末,华中南五省全境解放,四野百万大军已无大仗可打了。九师此时已习惯了无所事事,很多干部战士在几个月的消闲时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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