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的兄弟儿女呢,他的家呢?有的人可以安然在这里响了,有的人要在前线拼杀生死,公平么……越走着,琬瑜越觉讽刺罢了。
渐渐的,远方咿咿呀呀,好像有唱腔传过来,那唱词唱腔清丽圆润,轻飘如絮,仙乐一般自云里遄飞来。
琬瑜侧眼看了一眼管家,见他对歌声没有丝毫反应,也没有多问。
再走了几个拐角,迎面见一个漆朱的大门,管家自己上去,摁了门铃。
却原来是带了电的现代玩意儿。
“不要再按了,太太身上不舒服,已经歇下了。”里头有女仆道,语气态度听起来格外。
“小姐,是我,温荣。太太要找的画像师老爷已经找到,叫我领到了门前来看你。”
那边不作声了。
隔了一会儿,“吱呀——”一声,好强一串光线自门里射出来,走出来一个小丫头,横着眼睛看人。
“进来吧。”她道。
“动作要小心些,没见过世面的,不要贼溜溜的眼睛到处看,吓到我们太太。”
琬瑜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连连说了声是。
原不想,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
温荣管家堆着褶子赔笑道。
“小西姑娘,你且放心,陈先生是如今咱们山城里最好,最体贴的画师了,他都懂的。随便的人咱们不敢往太太眼前领。”
那丫头哼着,也不应答,硬硬的拖着他们走。
那院子原是一间二层小别墅的模样,有些旧,可是正带了恰到好处的古意。
房间给电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隔着水晶帘,琬瑜隐约看到一个妇人坐在厅堂前,穿一身旗袍,身材挺瘦,全身珠光宝气。妇人见到自己就站起来了,笑盈盈的。
“妾身这厢有礼。”
琬瑜忽然能清楚看见夫人的旗袍,是上好的蜀锦,刺绣呢,是淋漓招展的梧桐花,好大一幅,青紫色的,浓郁份芜地开着,那颜色在夫人白玉的臂膊衬托下,却显得活泼了,鲜艳了,好像一幅雨中模糊的山水,又好像一团青紫的火,她浑身呢,罩着流动灵毓的光彩,贵不可言。
他还一礼,答应了,抬起头来看她。
那张脸——那是——那——原来……
那也是她的声音……
琬瑜只觉得自己心口猛停。
忽然有什么鲜活的东西,跳出来,从心脏,到血液,见她的第一眼,那笑脸,忽然全都复苏了。
她走的时候冷漠决然,她浑瘦的身姿背影,她的轻佻讽刺的话,更早的以前,她的素白的淌了月光的衣裳,她的羞怯如桃的低头不语,她的乌黑如墨的鬓发……那更远更远的以前呢?
他忽然变得局促紧张起来,究竟不晓得下一句该怎么说了。
他也究竟辨不清,这浑身的紧张喜悦是来自除了璧郁之外见到另一个青城的故人,还是那六年萦萦若絮的暗暗牵挂终于实现了。
她很好,住在很华美的房子里,起色也还很光润,可是他,可是……他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咪呜——”
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自矮凳上蹦跳下来,mī_mī地叫着,像是在邀宠撒娇。雏烟唤了一声,低身就给钻到怀里去了。那波斯猫躺在她怀里,极慵懒地,眯着眼睛,雪白的毛皮在灯光下显得水滑。
“小西,给先生看座。”
她抬抬手,手上碧绿的镯子自手腕滑至肘部,明明一道光彩,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管家,有的事,你都告诉他了罢。”
“回夫人,陈先生,先生已经知晓个差不多了。今天带给你看,老爷说,若相中了,咱就留着。”
当初温家温荣找上他,原是为给他家主人的一个太太聘请西洋画师。那太太生完孩子有一年之余,却是整日闷闷不乐,到如今也没恢复,医家称作“产后抑郁”,学画画,原是给那太太解闷。
却没想,那太太原是雏烟。
前夫作了前妻的洋画老师,不知有一日那温家主人知晓真相又会作何反应。
可是雏烟却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拿陌生的,柔顺的眼光看向琬瑜。
“先生是什么意见?”
“能为夫人效劳,陈钰受宠若惊,不敢有异。”他道。
“那好,今日妾身就来考考先生。你来画四样,一为乌云敝月;二为百花争春;三为时光刹那;四嘛——是我的肖像。明日一早画出来,我就用你,画不出来,还请先生自便。”
“陈钰听得。”
他却是真真领了。
管家带他去往在温府的暂住处时,却是嘀嘀咕咕了一路。
“不瞒你说,咱们府里的人,都是温和的。只有六太太——就是眼前这一个,是咱们府里头一个难缠,性格刁钻古怪,活活难为死个人。是老爷爱她青春绝色,才供了进来叫咱们受罪。”
她难缠刁钻些好,琬瑜心道。
总不至于叫人欺负受了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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