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鸣哥?”
私心来讲,比起苏穆煜,安如风更喜欢连鸣一点。
在少年郎眼里,连鸣是个书生,他肚子里的墨水,比那些酸秀才多多了。
每每安如风舞剑,连鸣总会在屋檐下坐着,他一张口,从“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到“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可谓是句句扎进少年心。
安如风再小姨娘,再小媳妇,抛开这些,他骨子里拥有的,也只会是属于少年人的热血与不知天高地厚。
安如风常拉着连鸣讲苍生,讲天下,讲社稷朝堂,讲肝胆侠义。连鸣从不拒绝,这是每一个儿郎最纯真的理想,襟袍之下怀江山,铁蹄踏出万世平。
但谈话总会以安如风的沉默告终,他讲着讲着,自己便不说了。太多的言不由衷,太多的艰涩之瘾,都埋在了少年瘦削的肩下。
安如风常道:“鸣哥,我若生在太平,多好。那样我便能j-i,ng心铸剑,一辈子也不离开棠溪。”
“可是啊,鸣哥,既生于乱世,又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安如风沉默,连鸣便看着他发呆。少年乌黑的发,衬得小脸白得可怜。眉间的失意,总是浓郁。
“鸣哥?”
安如风又唤了声,惊得连鸣从思绪里回来。
“哦,”连鸣道,“这次铸剑,打算什么时候回棠溪城?”
安如风没想到连鸣会问这个,他不在意道:“我这样的剑痴,哪有才出家门,就要回去的道理。何日回去嘛,自然是在我再也拿不起铁锤之时。”
连鸣笑道:“那你是要在冶炉城终老?”
安如风转转眼珠子,“也不是不可,好主意!”
“打住,打住,”连鸣赶紧制止他的人来疯,“棠溪城是个好地方,蕊娘还等着你回去。”
安如风听到“蕊娘”二字,彻底垮下肩膀:“鸣哥,别提蕊蕊了行不行。”
“好歹青梅竹马一场,你不想负责?”
“负什么责,那是我爷爷订下的亲,”安如风挥挥马鞭,催着马匹走快点,“更何况蕊蕊本对我无意……”
连鸣道:“我看不像,你才回来多久,告诉人家蕊娘你又走了没有?”
“当然是没有,”安如风说,“不然又要跟上来。”
连鸣挑眉,半响对安如风道:“如风,你死定了。”
前方少年郎大手一挥:“死就死罢,早死不如晚死!”
连鸣无奈笑笑,转头发觉苏穆煜已醒。苏美人三千青丝泄了一肩,正在认真地转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连鸣低声问:“说话声音太大,吵着你了?”
苏穆煜揉揉太阳x,ue,牛头不对马嘴道:“听,铸剑的声音。”
连鸣沉默片刻,还真的侧耳倾听。空气蓦地沉静下来,平日轻缓的呼吸声变得响若雷鸣。
然而,没有半点锤音。
“苏老板?”连鸣看着他,言语之意尽在眸间——逗我玩儿呢?
苏穆煜没有辩解,“连少,再等等。”
连鸣可是不想等了,指不定还得多远。天色渐暗,银白的圆月在山头露了一半。安如风穿着玄衣,马背之上,似要融入夜色里。
连鸣刚要调侃,突然耳里传来一个音,“叮”的一声,浑厚有力。慢慢的,这声音如万河成海,如丝雨成幕,逐渐宏大,逐渐响亮起来。带着明朗的节奏感,音涛如炬。
他猛地转过头去,发现前方视野逐渐明亮。安如风犹被j-i血浇身,像是听到灵魂深处的召唤。
连鸣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波动与炽热,他直起身来。
安如风反应最为激烈,他扬起马鞭在空中挥舞,“啪”地凌空劈出一个爆破音。少年郎踩着马镫子,直接在奔跑的骏马上站了起来!
他迎风的发带几乎幻化成九天舞女,衣袍猎猎,潇洒痛快的长呵自胸腔爆发。
远处,锤声混鸣,火焰冲天。群山被光勾勒出雄伟的轮廓,棠溪湖泊如燃烧的火海。
安如风吹着长哨,兴奋地回头对两人道:“看!冶炉城!”
那神情分明是在说——看!我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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