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在这里套近乎!”
茫茫人群里的这一吼,宛如一道闷雷入地,顿时硝烟四起,将平坦地面砸出一条幽深骇人的沟壑。
那人生了一张铿锵正义的国字脸,秉公职守,丝毫不吃这一道美人计。他上下打量安戈一番,道:
“方才上头下了命令,凡是青衣女子一律不得出城。我看你一身青衣,举止行为怪异,倒是可疑的很。”
这话一落地,安戈的脸色霎时一白——上头下令,也就是说,方羿已经发现他不见了!
于是赶忙软下语气,讨好着打商量:“这位爷,您行行好,我家里真有急事儿,回去晚了不成的。”
那人纹丝不动,“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安戈跳了一下,“怎么就不差了?回去晚了我爹要打我的!”
“那便让他来找理论,我奉命行事,自然会给他一个说法。再说......”那人眼睛一虚,又道,“如果你真的有问题,我若将你放了,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谁给我承担?”
“怎的会怪罪?您放心,我就大良民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抓谁也不是抓我啊。”说着,又偷偷塞了一块碎银到对方手里。
那守城之人并非小兵小卒,而是负责西门安全的巡逻长。方羿下的命令死,他就算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违背。
故而将碎银又推了回去,对上安戈发红的眼睛,猜测他可能真有急事,奈何身肩重令,他也没有办法。
于是叹息道:“姑娘,你且收回去,华泱是容国的国都,不比其它地方。规矩命令都是板上的钉子,容不得悖逆。你若不是咱们要拦的人,方侯爷自会给你安排住处,明早城门开时,送你出城,不必担心。”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得啊!”
“天子脚下,岂能行朝令夕改的糊涂事?华泱开关城门的时辰皆是定死的,即便是方侯爷,没有大王的指令,也不可擅自开门。”
安戈气得脸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破规矩?城里人就是喜欢瞎讲究!
他本就是个急脾气,何况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于是不由分说就朝那人骂去,字字诛心。奈何那人软硬不吃,只让他去旁边待着。
骂人不管用?
——那就跑啊!
安戈瞅准守城兵的空隙,撒腿就往门外奔。
“想跑?抓住她!”
在他跨出城门的前一刻,背后一紧,就被某个士兵拎小鸡一样拎了回去。
“哎哟!别拽我头!”
他两条腿在半空乱踢乱蹬,像只被逮住翅膀的大白鹅。
“干什么你们!放手!我告诉你啊,要不是你这城墙太高了我翻不出去,不然我早跑了!”
“一个个的气力这么大,怎么不去码头做苦力,工钱保准比这里多!”
“横什么横?不去打仗杀敌,倒是在这里跟平头小百姓横,您自个儿还挺得意是不是?”
安戈胡搅蛮缠起来谁都不是他的对手,本来当兵的就嘴笨,骂阵就要败下来不少。再加上他们以为安戈是女人,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也不敢动作太大。
结果便是——安戈跟他们几个扭打在了一起。
那巡逻长头痛不已,眼见到了关门的时辰,神情才终于缓和些许——马上就能把所有扣留的青衣女子交给侯爷了,据说见到侯爷的女人都会静若处子,希望这人......能别闹腾了罢。
“时辰到——关城门——”
嗡————
沉重的木门缓缓收拢,发出陈旧的浑厚声,似是要将青天划破一个洞。
“不能关!”
安戈在几条胳膊的缝隙之间望着城门,几近绝望地吼着——要是他现在回不去,往后更别想走了。
大丫头他们等了他那么久,小八的身子也不知道有无好转,是胖了还是仍旧像之前那样瘦?五丫头的字也不知练到什么地步了,有没有惹先生生气?还有就是万恶的安如意,居然敢辜负那像美玉一样的国师!他一定得找她算总账!
难道他的这些盼头,这些他忍受各种宫规家规换来的自由,就要因为这扇门化成泡影?!
他这样悲哀地想着,就差流出两行清泪来应景了。
但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水无断舟之河。
就在安戈以为要与自由无缘之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奔腾的轱辘声,以及一记高喊:
“安小姐快些上车——”
只见尘土滚滚之间,茫茫视野中蓦然出现一个黑点,一辆马车飞快驶来,驾车的前座有两名壮汉,一人驾车,另一人朝安戈的方向伸出手臂。
安戈大喜,这是来救他的!于是想也不想便搭了上去,虽然不认识这两人,但总归是来帮他的,先跑出去再说!
“驾!”
拦路的几名士兵见马车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仓促着让开了去。
城门还在继续掩合,中间的空隙越发变小。车夫狠抽了几下马屁股,马车朝那空隙驶去,车棚的两侧被刺啦划破,木头屑飞得老远。棚盖被刮去一个角,车身将将挤过。
安戈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头发,只胆战心惊地回头,看那门缝逐渐缩小,守城的士兵没了追赶的机会,才喘着粗气坐下。
“小夜叉!”
突然,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刺穿他的耳膜,使他周身一震!
在容国,只有一个人这样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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