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必须信命。命该如此,违抗不得。小时候和你争,是因为不懂,总以为我从小也是养在母亲身边的,家里人不说,我就也是嫡出,你有什么,我便应该有什么。可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是命,就要认。”
“但你学问比我好,女红比我好,也比我沉得住气,母亲……在我跟前还是夸你的多。”四娘子低下了头。只觉得鼻尖酸酸的。
许家这么多姐妹中,只有她和三娘子从小是住在一个屋里的,两人差了一岁,小时候争的多了,感情就牵绊在一起了。本来四娘子以为,她的身边永远会有一个事事与她相对的三娘子,谁知后来,三娘子竟调转了头,将五娘子带在了身边。
四娘子承认,她不喜欢三娘子对她的这种疏离感,这就好比从小玩惯了的一个玩具突然就找不着了,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命比不过你,所以我只能多努力。”三娘子说的毫不隐晦。“等我嫁了以后,青竹胡同的宅子那儿,就剩你和五娘子了。”
“还有十娘子呢。”四娘子撇了撇嘴。
“豆丁大的娃娃,等她能和你争和你抢的时候,你自己都要做娘了。”三娘子白了四娘子一眼,“你可知道,这两年,为何我总把五娘子带在身边?”
“她不会和你争呗。”四娘子佯装不以为然。
“能有什么可争的,家大业大,都不是咱们这些做姑娘的。”三娘子气绝,软绵绵的接过了话茬,“我常常带着五娘子,是因为早两年。她太像小时候的我,学你穿戴,和你比高,画虎不成反类犬。肖姨娘是管不住的,母亲是不会管,我若不管,五妹妹以后吃了亏,没脸的还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咱们做姐妹的,这一辈子是缘分,小时候顽劣不懂就不计了,可出嫁以后,即便见面少了,但这情分却不能减。”
“许孝熙,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要嫁人了。”三娘子的推心置腹,打开了四娘子憋了许久的话匣子,“侯府那么好吗?哥哥嫂嫂全来给你当说客,你自己也愿意点头。侯府有什么好的,你不知道母亲想帮你说另外一门亲事的,简简单单的大户人家,可比侯府要好太多了。”
“我嫁进侯府,你就能嫁得更好。”这句话搁在今天,三娘子说的是由衷的,“而且,我不想平平度日,你说我攀附高枝也好,说我趋炎附会也罢。这一辈子,我想活的更坦荡自在些,那就没什么简单可言了。人活一世,很难两全其美,若能自己选,就千万别将就……”
那天晚上,四娘子觉得,她好像是第一次真的看懂了三娘子。她温和里的尖锐,大度里的自私,都那么真切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样的三娘子有些可敬,又有些可悲,她是明知山有虎,可哪怕头破血流。也要硬往山上行。四娘子想,或许三娘子一直就不甘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这尴尬不已的半吊子模样已经磨尽了她幼年的伶俐和聪慧。
她和自己一样,是想要嫁得风光嫁得高傲的,可是她和自己又不一样,因为三娘子的风光,是只有垫着更多的卑微才能抓得到的。
这是不是就是——
浮命本微尘,韶华负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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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日子过的快,白天一忙碌,转瞬即逝。
大年初一,许家老宅来了不少族里的亲眷,不管是诚心来拜年的还是借故来走关系的,许家几房老爷、夫人都笑脸相迎的一一接待了。
这一忙就忙乎到了晚上。想着明儿年初二是姚氏要回娘家的日子,秦氏便和三老爷商量了一番,三房一家就趁晚膳前给老太太去请了辞,然后披星戴月的回了帝都。
翌日一早,姚氏去明月居请安,刚准备走,就在门口遇到了三娘子。
廊子下,知画正盯着几个小丫鬟使粗活儿,姚氏便笑眯眯的同三娘子打了个招呼,可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三娘子分明感觉到姚氏暗中紧紧的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这是个两人以前在外头赴宴时惯做的暗势,表示姚氏有话要同三娘子私下说。
三娘子心领神会的冲姚氏微一颔首,然后目不斜视的跨步进了屋。
屋内,肖姨娘正坐在秦氏一旁说笑,一见三娘子进来,肖姨娘便起身告了辞。
“姨娘怎么不多坐一会儿?”三娘子寒暄了一句。
这半年多,因着三老爷留宿赵姨娘那儿的日子多了起来,秦氏又渐渐的重新用起了肖姨娘。但这些也都是在三娘子的意料之中的。
其实宅门里的事要说简单也不复杂,嫡妻宠妾,无论怎么分,都是和坐跷跷板一样的,有高就有低,有低也会有高。
肖姨娘因为远哥儿让秦氏听了训斥,可三老爷的屋里正经的姨娘总共也就只有两个,赵姨娘二十出头正是人娇魂媚的时候,且之前因为生了个女儿又被秦氏压了一筹。所以拿捏赵姨娘可比拿捏肖姨娘要费神多了,这个道理,秦氏自然明白。
“不坐了,今儿苕溪那边来人,太太准了我半日闲,我得回去收拾收拾。”苕溪是邵阳下面的一个镇,肖姨娘就是苕溪人。
“母亲素来都是替姨娘着想的。”三娘子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一个掀帘而出,一个入室落座。
屋里燃着芙蓉香,秦氏正盘腿坐在热炕上,一旁,白白胖胖的欢哥儿正举着一个拨浪鼓“咚咚”的晃着,嘴里时不时的喊着“母亲、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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