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板起脸道:“一事归一事!先了了伪作这事再说。究竟何人?”
“我!”小虎和霏霜俱是异口同声地答道。
孰是孰非,一试便知。很快屋里搬来了两方书桌,桌上各置一套“胡柳潇湘,沈云苏暮”,两人被要求现场临书。
霏霜已许久未认认真真地握过笔了,如今未免觉着有些吃力。她闭目凝神,细细回忆着卫瓘字帖的各个角落。心随所想,笔落成书,待得重新睁开眼睛时,摊在桌前的已是一幅像模像样的《顿首州民帖》。细细审之,与记忆当中的差异不大,非一流大家不可辨其真假。
可望向小虎身前的那幅时,不由得自惭形秽。他现临的那幅除了字迹未干,外形上竟寻不出一处与原迹相左的地方来。便连同半空中弥漫的百日醉的梨酒芬芳,也惊人地一致。
铁证如山,霏霜只好无奈地看着陆机气势凛然地向小虎身边走去。
“好,好。午衡兄收的好徒弟啊!”陆机突然一改原先严肃的神情,放声大笑起来。
见得三人一脸惊愕的样子,陆机解释道:“若非你们师父与我事先提及,我又岂会随意出府赏字?”
子衿率先明白过来,原来师父在临行前便把几人遇到的困难乃至试图使用的解决办法都算好了,心里又暗暗骂了几句“真是老狐狸”。
既然是师父的故人,情面上便占足了便宜,待得子衿与他说起王老爷一案时,陆机眼睛都不眨地应承下来。
只是同时还附着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要让小虎代表陆家出席年底在洛阳举办的少年书法会。
陆机自收笔退隐以来,二陆里头唯剩下陆云名望犹在。可陆云偏偏生性浪荡,兼之行踪不定,在培育晚辈上全然不下功夫,以致于十余年间位列四大的陆家竟无一人入得少年书法会的决胜局,实在难堪。
此番陆机以此为条件,想来定是看中了小虎的卓绝天资。
小虎摇头:“我不要。”
霏霜心头一亮,陆家素来是正气凛然的大家族,陆机更是满面君子之相,比起谈燕楼中的生活应会少去许多勾心斗角的凶险,便道:“有什么不好的?陆大人是当世的书法名宿,蒙他指点必是大为受益,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
见着小虎依旧支支吾吾犹豫不决,显然是心动而又顾忌其他,遂接着说道:“陆大人,我这师弟年纪尚浅,怕生。若单独留他在府上恐不放心,我与他一齐留下可行不?”
子衿也连连应和:“还有我,我也要留下来照顾他们两个。也就加双筷子加床被嘛,陆大人定是不会介意的吧?”
陆云捋着胡子笑出声来:“午衡兄果真神机妙算,他早与我说,若要令年纪小的留下来,另两个必然也要跟着。果然如此。子衿,你可不能留下,他点了名要你完事即回去的。临行前可也与你再三说了这话不是?”
子衿土着脸,难怪下山前师父特意把自己叫到跟前,连说了三遍“事成便归,莫要逗留”,原来早就托人等着自己了。
霏霜明白师命不可违更不敢违的道理,劝他道:“我和小虎在陆大人这吃好喝好,还能习书练字,你就别操心了。”
就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吃好喝好才更令人不安啊!
不过师父的命令他是从来不去违背的,哪怕是上次明明知道霏霜会有危险。
“那,师妹你好生照顾自己,师父那边的事一了我便回来找你们。”子衿无奈地说道,最后走到小虎跟前,原先只到他胸口的少年如今差不多与他一样高了,叫他很是不爽。
他拍拍他的肩膀:“小师弟,你要敢给师姐惹什么麻烦,莫怪我不客气。”
“师兄放心吧!”
其实小虎从来没想过跟他争什么。师姐喜欢师兄,师兄也喜欢师姐,在那里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他只是想,多看看师姐,多和她呆在一起罢了。
仅此而已。
子衿师兄的背影很快从他视野里头消失,陆府的仆役也已手忙脚快地收拾出两间客房,供两人住下。
陆机大人的府上虽算不得奢华,却是别有文人雅致,便连廊下的柱上也悬着字帖。观其作者,有皇象、索靖之当世名家的,也有窦逸然、许靖等作了古的,只是这些书帖的右上角无不带着细小的红圈印记。很显然,这些都是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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