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摇摇头,这不是故意怄气又是什么呢?萦玉和秦子涧据说差不多大,宗恪比他们俩小两、三岁,虽然三个人是君、臣、后,可那时都不过才二十上下,也只有小孩子,才会用这种孩子气的办法明争暗斗。
“看着大片大片黑子被我吃光,我心里就觉得特别痛快,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要气得秦子涧吐血,就是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让他难堪,我就是要让萦玉看看,谁比谁强。”宗恪说到这儿,笑了一下,“但是后来我发觉,萦玉根本就不会夸我,她只会去安慰输了棋的秦子涧——我是赢了,可那又怎么样?萦玉除了冲我发火、说我‘下棋不择手段、不是真君子’以外,睬都不睬我一眼。”
阮沅“唉”了一声,她真想拿手摸摸这家伙的脑瓜,好好安慰他一番。
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如此亲密无间的距离,但却什么都不能做。
寂静的夜,只剩了雪的沙沙声,远处,连鞭炮声都停歇了。
停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宗恪突然道:“我根本配不上萦玉,对吧?”
他这么一问,阮沅卡住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阮沅结结巴巴地说,“你是皇子,她是公主,这哪里配不上了?”
“傻瓜阮沅。”他微微一笑,“那些又算得了什么?萦玉看重的不是那些,就算我把秦子涧变成太监,在她心里,他也还是第一要紧的人。”
“你把人变成太监了?!”她愕然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啊?!这太过分了!”
“哼!是他对不起我在先!”宗恪恶狠狠地说,“他偷偷钻进宫里来,想带着萦玉私奔,被我发觉还打算刺杀我,萦玉当时,肚子里还怀着玚儿呢。”
阮沅不出声了,这事儿,真复杂,她本来想责怪宗恪行事太毒辣,但是听他这么一说,阮沅又觉得自己不好随意指责他,她一个外人,恐怕无法真正体会当事人的心情。
“我的名字上,早已经涂满了鲜血,”他喃喃道,“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万世之后,我的牌位上沾满唾沫。”
这话,起初阮沅没怎么听懂,仔细回味了一遍,她才感觉到其中的悲哀。
“我不想让萦玉忘记我,我怕她像小时候那样,为了和秦子涧在一起而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我一个人呆在那后面的屋子里,整整五年,宫里的人把门加固,又把锁给换了,我不能再爬出来了。起初萦玉还经常过来,隔着门和我说话,后来,她出现得越来越少,因为要去陪她的‘子涧哥哥’,她没时间过来和我说话。”
宗恪说到这儿,停下来,阮沅难过得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来了,我日日夜夜盼望她能再来看我,和我说话,哪怕只说一句话也好啊!可我的祈祷总是落空,她再没来看过我,我给她刻的石头,也不能送给她了。也许那两年她有秦子涧陪着,早已经把我给忘了。”
阮沅垂着头,一声不响地听着,她知道宗恪喝醉了,这是压在他心里很多年的话,提起厉婷婷,宗恪在人前永远是一副憎恨的冰冷脸孔,阮沅还以为他的心中,恨意会多过爱意,她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这些。
“所以我早想过,宁可她恨我,也要伐齐,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舜天,我害怕被她丢下,只剩我一个人。”宗恪喃喃道,“可是现在你看,最后,还是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阮沅的五脏肺腑,疼得像被利刃割过。
她终于低声说:“不是的,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有我陪着呢。”
宗恪转过头来看着她,他慢慢微笑,罕见的伸出手去,握住阮沅的手。
“干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青春年华?”他低声说,“早就和你说了,我是个坏人,你明白么?做了很多很多坏事,杀了很多很多人。曾经爱我的,到最后都恨我——你不怕重蹈她们的覆辙么?”
阮沅一时喘不过气来,她被宗恪握着手,浑身发软,脑子跟着嗡嗡响!
“我不在乎。”她轻声说,“你是皇帝也好,是江洋大盗也罢,是乞儿是小偷,我都不在乎。这世上,没有孽业的只有佛祖。”
宗恪笑道:“我造的孽,怕是比旁人都多一些。若想赎罪,恐怕只有做和尚这一条路了。”
“乱说!”
“真的,我早想过了的。等玚儿能独立了,不需要我了,我就退位,找个深山老庙去修行、赎罪。”
阮沅沉默不语,半晌,才哑声道:“等你去做了和尚,我每天早早做好米饭和菜蔬,就在你下山化缘的路上等着,免得你走那么远的路、受人欺负。”
她这话说得平淡之极,但是听在宗恪耳中,却如雪山崩塌,轰鸣不已。
“谢谢。”最后,宗恪终于轻声说,“阮沅,你真是个好人。”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耳畔鬓发前,闭上眼睛。
屋里很静,雪落无声,阮沅细细看他沉睡的脸孔,看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不由得又想起那张脸,那眉如鸦翅,面色如雪的脸孔,那是曾经受伤后的宗恪,不知为何在阮沅心里,记忆里那张脸孔,渐渐和《玫瑰盟》结尾处,那个枯坐于大雪之日的金翰国王子的形象,重合在了一处……
良久,阮沅终于站起身,走到里面,唤醒正打瞌睡的莲子,让他去把宗恪扶进屋里睡,因为明日宗恪还得早朝。明日元旦,是正日子,百官要来朝贺的,天子不能迟到。
踏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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