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等到必须告诉他时,再开口吧。”宗恪慢慢地说,“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怎么都逃不掉的。”
阮沅慢慢靠着床坐下来,夜深人静,宗恪突然说起这些,简直像留遗嘱,这让她觉得很不安。
“也许都还没等他知道,你的眼睛就好了。”阮沅努力安慰道,“到时就算告诉他,也是虚惊一场。”
“要是怎么都好不了呢?”宗恪转过脸,像往日那样望着阮沅,他的目光是涣散的,根本看不到阮沅的眼睛。
“不会的”阮沅马上说,她的语气很坚决,好像要命令谁。
宗恪不出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于绝望中拼命求助的困兽,正发出无声的鸣叫。
但是阮沅却无法判断那鸣声的确切含义。
静谧的夜,没有一点声息。搁在远处的蜡烛,被微风吹得明明暗暗,阮沅不把灯拿近前来,是因为宗恪一直不喜欢。如果不是看公文,夜里他最讨厌把灯凑得太近,他觉得太明亮了晃眼睛,宗恪宁可在黑暗里呆着,静静喝茶或者看院子里水绿色的月光,要么,就让莲子吹一曲清婉的笛子。
莲子不仅会摆弄机械,也擅长乐器,但他总是吹很哀的曲子,听得让人愁肠百转,无计可消。莲子的笛声听起来,像“一川烟草、满城飞絮”,似乎人间的离愁别恨,全都融在这短短一枚笛中了——难道这孩子就不会吹点欢快的调么?阮沅想,可是宗恪却偏偏喜欢莲子的曲风,那种时候,黑暗中就只剩了君臣二人,宗恪痴痴的样子,像是要随着缥缈笛声,渐渐融入这夜色中去。
今次阮沅还是按照老习惯,把灯放在远处。
她忘记了,如今就算点着灯,宗恪也瞧不见。
第六十三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阮沅累得坚持不了,不知不觉睡过去,没想到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宗恪的呻吟声给惊醒
顾不得穿鞋,阮沅光着脚跑进屋,只见宗恪披散着头发,半个身子跌在床外头,他声音嘶哑,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有什么强烈的痛苦在煎熬他,宗恪的脸,青筋暴露,扭曲挣扎得不似人形
阮沅吓得尖叫,慌忙上去扶他,谁想被宗恪一把推开
“谁?是谁?”他嘶吼道,“谁在朕跟前?”
“是我啊”阮沅赶紧说,“宗恪你是不是哪儿很疼?”
宗恪大睁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双手在虚空里乱抓,阮沅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来,先别往前爬了,你快掉下来了,宗恪,你回床上去……啊”
阮沅只觉得一阵剧痛她被宗恪抓住的右手腕,像被钳子给大力卡住
“……宗恪你放手”阮沅不由疼得尖叫,“我的手要断了”
但宗恪就是不肯松手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被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派来的”他语无伦次地叫嚷。
阮沅疼得直想哭:“……什么派来的宗恪你疯了?”
“我才没疯你们都是一路货色”他的嗓子都嘶哑了,“你和你表姐一样除了害我就没安别的心”
阮沅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宗恪这疯虎一样的失态,把她吓得哭起来:“松手啊我的手要断了”
宗恪扑上去,一把掐住阮沅的脖子,把她按在床上
“你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贱人手里的一把刀杀了我,再杀了玚儿,你们姐妹好坐拥天下这江山就又落在了你们元氏手里了,是不是”
宗恪压在她身上,叫得声嘶力竭,失明的眼睛泛着血红的光,他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个狰狞的魔鬼。
阮沅拼死挣扎,但她所有的力气,就像蚂蚁撼大树一样,都落了空。
“你想让我再掉进去那样你就得意了你想让我中你的阴谋诡计你们这些歹毒的女人趁早杀了干净我再不留你这后患了”
阮沅觉得,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在渐渐收紧,她能吸入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阮沅听不清他到底在嚎叫什么,她的力气越来越小……
终于有人冲进来,一掌推开了宗恪
阮沅从床上翻滚下来,狂咳不止。
“尚仪”有人扶起她来,阮沅看不清人,但能听见那声音是泉子。
她的衣衫不整,还光着脚,想出声,喉咙却出不来声音。
宗恪嘶哑的叫喊还在继续:“杀了她杀了她给朕把这女人拉下去,五马分尸……”
阮沅跪在地上,双手捂住喉咙,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悲苦,眼泪夺眶而出
“皇兄,请安静。陛下……”有力的声音,是宗恒。
接着,是桌椅翻到、杯子砸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很多人冲进来,屋里一片嘈杂
原来半夜里,宗恪的体温骤然上升,毒性发作,谵语不断,阮沅差点被他掐死,幸亏宗恒这晚没有回王府,他及时赶来,以强力制服住混乱发狂的宗恪。这当儿,泉子也赶紧叫人找来了崔景明,勉强灌进了一碗镇定作用的药物,才总算让宗恪安静下来。
崔景明的结论是,毒质入侵到大脑,已经影响到神智了,他也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昨天他开的药物是抑制毒素蔓延的,没想到效用才维持了一晚上,其实他通宵没睡,一直在和赵王以及几个太医讨论对策,得出的方案却不甚令人满意。
“但是眼下这状况,看来拖延不得了。”崔景明皱眉道,“下官这就开方子,先让陛下服药,效果此刻还不好说,咱们一步步来。”
混乱持续了一整天,到了午后时分,宗恪服用了崔景明的药,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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