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会上,院里的话剧社表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美丽的朱丽叶那一段令人一个脑袋两个大的台词令坐在台下吃瓜看戏的苌夕和我印象深刻,“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又不是手,又不是脚,又不是手臂,又不是脸,又不是身体上任何其他的部分!”
然而,先天的冲动战胜了后天的文明,最终苌夕和我还是蹦到了草丛里,她蹲下的时候也把我扯下去,并且十分有理。
她说,“陪我一起蹲着,我一个人不好意思!”
我说,“你滋润大地免费给市绿化带施肥应属功德一件,当以为荣不以为耻!”
她白了我一眼,我朝“大弦嘈嘈如急雨”的她笑得暧昧,果然,她脸红了。
完事后,她还是蹲着不起来,我说,“上瘾啦?”
她皱着眉,“腿有点麻。”
我哈哈大笑跟着她一起蹲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脸,我一面眼神斜斜地飞着去看她,一面用自己的膝盖轻轻地去撞她的膝盖。
四周悄无声息,鼻尖草香萦绕。
于是,我这个三流诗人又开始作诗了,“我和苌夕,两只虫子,隐匿在草丛里。”我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睛,“我们,丢了灯笼的萤火虫,一对。”
苌夕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相机,揽过我,“来,阔恩桑,拍个照,纪念一下。”
一辆加长版林肯从夜色中滑进我们的视线内,停在不远处。车上滚下来一个人,是真的被人踢了一脚后狼狈地滚下来的那种,灯光昏暗,距离较远,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依稀看得清是一个清瘦的穿西装的男子。他被踹下车,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爬起来就想跑,但从车辆后座下来的两个体格魁梧的男人揪住了他,一掌把他掀翻在地,一个男人踢了他的膝盖使他跪在地上,另一个反剪住他的双手,扯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
草丛中的苌夕和我,看着这一幕,瑟瑟发抖,屏住呼吸往暗处挪了挪。
车的前门打开,出现在视线里的首先是一只黑色的皮鞋,带着沉默的威严,再是笔挺的西裤,那个人下车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是一场刻意的表演,一场折磨人心的示威。他完全暴露在我们的视线中了,一个个子很高身材偏瘦的穿黑色大衣的年轻男子。
他把手抄在大衣口袋里,缓缓地走近跪在地上的那个狼狈者,闲庭信步的样子,可是沉默中杀机却在慢慢发酵。
狼狈者不得动弹,在空旷无人的大马路上,他低低的□□声像扯不断的蚕丝,绵长的痛苦,入骨的恐惧,在这个岑寂的夜晚,在无人的荒郊般的大道上,像藤蔓一寸一寸地嵌进空气中,便成夜的纹理。
那个年轻男子,走近他的玩物,居高临下,眼底如深渊,情绪看不穿,他没有施加更多的侮辱,不论言语还是行为,他只是站在那个人面前,如同王者的审视,如同希腊古神的审判,然后,他从身后掏出了枪,对准了跪地者的额头。
枪声如一只孤鸟,振翮高飞,划破夜空,撞死在天际。
继而,下坠,尸体飘落,飘零,如一枚枯叶,不止那只鸟,更有那个人。
鲜红的血,漫开,像花一样妖娆,兀自,放肆。
躲在阴影中,丢掉了灯笼的两只萤火虫,互相捂着对方的嘴,眼里的惊恐化作泪水,俏皮地打着转儿,要落不落的样子。
施刑者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收好枪,一个轻松到有些轻浮的转身,带着自己的随从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从我和苌夕面前经过时候我们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两只萤火虫蹲在草丛里,互相掐着对方的胳膊,不敢哭出声来。她们不敢跑,害怕随时撞上那些人。一个小时后,双腿已经失去了感觉,神经已经传递不出酸麻的信号。两个人跌坐在地上。
“我们走。”我想扶起苌夕,可是发现自己站起来都是一件难事。
苌夕和我彼此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我们去哪儿?”苌夕问。
“回学校。”我拉着苌夕往外走。灌木丛的植株挑衅地给我们的逃路施压。
苌夕拉住我的手,用力扯着我使我停下,她掌心的濡湿的温度爬上我的手,“我们......不报警吗?”
“苌夕......”我觉得自己的嗓子疼得难受,声音都在抖,“我很怕,我怕死。”
两只怕死的萤火虫手拉着手,怯懦地逃离了刑场。
我们决定把这件事深埋心底,不说,让时间来把它埋葬。我们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来的时候,阳光在窗外灿烂得一塌糊涂。我们甚至语气兴奋表情夸张地告诉土土,给我们面试的那个经理叶秋很帅,帅得一塌糊涂。土土听了就兴奋地尖叫,直言下次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我和苌夕大笑着叫她小花痴,笑出了眼泪。
只有我们彼此才能明白,那眼泪里,有恐惧。
什么是恐惧?恐惧是一条钻心的虫子,蠕行在我们血管中,旁人看不出,只道我们面色红润,除了鼻子边爆了两颗小痘痘内分泌些许失调,但他们怎会体悟,在那些谈笑风生之下,在那些插科打诨之下,便是,拊心之痛。
去小北门取快递的身后,小店的年轻店主,一个风趣的胖子,故作神秘地与我们说起一件事。
“有人死了。”他这样说。
“这天下,这座城里,时时都有人死。迟子建说,看来不管在哪儿,生与死,总是人间最广泛的消息。”我故作高深。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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