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几乎毫不费力。
我拽了拖把,将地上的水渍污渍擦干净,回到洗手间,洗净双手。
这是一双陌生的手,细长白嫩,肤质细腻,涂了车厘子红甲油。
周遇生来,泼下过灼痛。
周遇生走,留下过脏污。
浇疼的是董潞潞的手,踩脏的是董潞潞的病房。跟吴思春没关系。
我按住心脏,胸腔里跳动的,合该是董潞潞的心。
和吴思春不同,董潞潞是不需要周遇生首肯的。
董潞潞在意的,永远是另外一个人。
我在意的,也该是那个人。
☆、r3
连着几日都是好天气,外面明晃晃白灿灿的。一片接着一片的暖和亮。
很美,很静。
半躺在床上,摸着暖暖的纯白被褥,心里的不安分就不再躁动。光线照在身上是暖的,吸入口鼻的空气略显清凉,呼吸间,心肺里交替的是现世安稳与幸福感。
会让人觉得,无论世事如何变换,想要幸福并不难,它,仅仅是一种感触而已。
董潞潞她妈董太太来了医院,关门的背影像是二十几岁的小年轻。
她描画着唇线,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就是从正面搭眼看,也不像是五六十岁的人。
她摘下墨镜,摸出口罩戴上,皱着眉头拆开拎来的盒子:“妈给你带了榴莲来”。
一露出笑意,层叠的鱼尾纹暴露了她的年纪。
我给她接了杯水:“你嗓子哑了”。
她怔住,随即堆上笑:“……不碍事,这两天上火。”
“多喝点水。”
董太太的眼睛红得不正常,但愿如她所说,火气太大。
“好好。你不用管我了,赶紧歇着,你好好的就好。”
我趁机碰了碰她的手,冰冰凉。
我面对着董太太,说不上来是苦多一点还是酸多一点。吴思春和董太太的关系闹得僵,两个人面对面,从来没能心平气和地说上两句话。
现在这场景,竟也有些温情脉脉的感觉。一些事,想不想做与该不该是两码。我不想跟董太太有过多接触,看见她会觉得不舒服,但我应该给出我该给的。
董太太对我说的正是我想对她说的:你不用管我了,好好歇着,你好好的就好。
不是客套话,我很认真。
上一世,董潞潞一命呜呼后,董太太哭着嚷着要跟吴思春拼命,一口咬定是吴思春策划了那场地铁意外,害死了她女儿,她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和吴思春的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形成了强烈的反比,让躁动的更为躁动,平静的越发平静。
董太太去书店门口堵吴思春的时候踩空了台阶,腹中孩子流掉了,没过多久就传出董太太过世的消息。
吴思春不是圣母式人物,可以撂狠话说关我何事,她扯出一堆公道话撇清自己。这没什么用,她回击了,有能力撇清自己,没能力撇开董家的纠缠,当时她选择了不闻不问冷处理,看起来丝毫没收到影响。
吴思春可以假装不在意给人看,却否认不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对于董太太的过世,她难受了一段时间,尽管她找不出这亏欠感源于何处。
我指指董太太的肚子:“孩子……”
董太太现在是有身孕的。我想问孩子几个月了,是否定期做安检了,不过看见董太太瞬间变得惨白的脸,我才说了两个字就发现自己挑错了话题。
董太太用讨好的口气跟我讲话:“以后别吓妈了,妈疼你,你不想要弟弟,妈跟你奶奶商量下,咱流掉,只要你人好好的就行。你奶奶岁数大了,咱都不气她啊,听话~”想说又不敢说似的,董太太小声讲,“那个姓吴,她家要什么咱们家就给什么,咱也不想她出这意外,你胆子小,芝麻绿豆大,别说害人了,见点血都能给你吓没了魂,妈相信你不是有意的,咱吸取教训,女孩子任性点是可爱,以后别任性过头了就是。等你身体养好了咱就去墓前瞧瞧她。你们之间那点事我跟你爸打听了,真心不算事,等你活到我这岁数你就明白了。”
最怕这煽情的路子,我早就不记得妈疼爹宠的滋味,董潞潞命真好。
听董太太这么一说,董潞潞跟吴思春较劲儿较得厉害,有迁怒的可能性?
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人,得到的感受的确不一样。我对董太太的印象停留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阶段,现在倒觉得她不失为一个明事理的好母亲。
“我这几天睡不安稳,总梦见你不在了,你可得好好的,妈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要出点什么事,咱家就垮了。你不用怕,妈养你这么多年,知道你不会把人往死路上带,也知道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你以后不会随便跟人动气了。你说是不是?”
我避开董太太的直视,配合着点点头,挺敷衍。
感受到董太太殷切的目光,我不能去看她的眼睛,就配合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挑明了说我不是董潞潞,才是真残忍。我要是想让董太太不愉快,再容易不过。
董太太说的不错,我和董潞潞的恩怨小到不值一提。谁会想到最后落得个一死一伤的结局?
董潞潞的父亲和吴思春的老板同是中欧e的学员,俩人是同学兼朋友。董潞潞创业失败后,因了这层关系,和吴思春成了同事。其他同事爱将俩人放在一起比对调侃,从名字到性格到模样再到工作能力,不知何时两个人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
矛盾激化的导火索是份项目策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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