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猛地捏紧了江牧云的手,江牧云偏头看看她,轻叹一声,“你生在广陵阁……东皇卫镇平司的手段,没听过吗?”
自然,江牧云眼下能说出这种话来,也是拜谢公子的不吝赐教,闲时把他所知道的镇平司一五一十讲了个干净,说话间便把薛十安给描绘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据说进了镇平司大狱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生不如死。
“薛、薛大哥把那人怎么了?”李红绫紧张地盯着另一边,攥得江牧云的手生疼。
摸着心窝子说,江牧云自己也没底,可她和李红绫统共就俩人,李红绫既已经手足无措了,那她怎么也得兜着点。
莫名其妙地,江牧云这时候忽然想起谢柏尧来。
先前碰上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形时,多半是谢柏尧在一边胡扯八道,她再附和几句,十分不正经地将事情对付过去。从前没往心眼里去过,要是当真哪天她一个人遇上理不清头绪的状况时,该是如何应对。结果到现在这时候,猝不及防被拍了满脑门糊涂账。
人总会在某个时刻茁壮成长起来,区别是有的人成长是自发的,有的人是被迫的。
“别慌,薛大哥是替朝廷惩奸除恶之人,那人必是作奸犯科的王八蛋,”江牧云摸了把李红绫微汗的脑门,“杀了他那是替天行道。”
“可那人没死啊,”李红绫咽了口唾沫,“我看他满脸都是血,手脚筋像是都、都断了。”
“……把头转回来,不敢看还非要看。”江牧云说罢,又忍不住自嘲一番,她这话说出来自己都心虚,还指望能糊弄李红绫也是晕了头。
“行吧,我不、不看了。”李红绫略有些不甘心地把目光收回来,垂下头盯着自己脚尖。
所幸,薛十安那边的“惨不忍睹”只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地上那人便被抬走了。紧接着,仿佛是操练过百八十遍一般,那三列黑衣人悄无声息便隐入了村庄旁的密林,他们化整为零,霎时间便没了踪迹。
一晃眼的功夫,原本被火把映亮的一片空地,只余下一头顶残月投下的微光。
薛十安向着江牧云和李红绫走来,他神色难辨,一时难以判断究竟是喜是怒。江牧云心中打起鼓来,想起随州的种种,总觉得他们早已把初遇时扣在脸上的面具掀起了一大块来,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这时候便很难再虚伪做作,因会被一眼看穿。
薛十安在二人面前站定,率先发问:“你们怎么会到黄县来?”
“我们要回顺德府去,途经此地。”江牧云答道,“白天赶路赶的狠了,就到了这个时候,原本是想在那边的凉棚凑合一晚的,没想到……”
“没想到被东皇卫当贼人捉了?”薛十安嘴角一翘,露出个笑来,“镇平司日常查案罢了,不是要紧事。”
江牧云听着薛十安轻描淡写地撒了一个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咣当落了地。
江牧云话音一转道:“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薛大哥,当日离开随州时还想着要与你道别,没料你比我们还早启程。”
“可不,阿云念叨了好几日,说没能当面和薛大哥道别。”李红绫总算回了魂,便立刻不能做一个安静的小姑娘了。
薛十安愣了一瞬,旋即说道:“当时收到司里来的一封急信,没来得及与你们道别便连夜离开了……是我思虑不周。”
“都是小事,薛大哥不必往心里去,”江牧云打个哈哈,道,“都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这不还是遇上了。”
江牧云嘴上这么说,耳边却还飘着方才那人在薛十安手下发出的不似人声的凄惨嚎叫,这短短片刻她实难平复心绪,纵然见惯了死人,见惯了血肉模糊,可活生生一条人命在眼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实打实是头一遭。
纵使她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也没法实实在在地视而不见。
薛十安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虽是与她们面对面站着,但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未靠近。
“确实凑巧,待忙完黄县的事,我还要走一趟顺德府。既然遇上,那不如二位姑娘便在此休整一日,后日一同上路。”薛十安面上神色不见有变,语气中却是不容辩驳的强硬态度。
江牧云一把拉住张口就想回绝的李红绫,弯起一双眼睛道:“那敢情好,有薛大哥在,也不必怕什么山贼拦路劫财了。”
薛十安微一颔首,“自然。”
话音落下,薛十安招招手叫来侯在一边,仿似不存在的黑衣人,“领二位姑娘去营地歇息,不可怠慢。”
黑衣人拱手领命,转个身便在二人面前领路了。
江牧云回首望一眼薛十安,见他只是目送她们离开,可她这么一回头便撞上了他投过来的目光,江掌门一向粗枝大叶的心尖咣当一跳,被针扎了似的赶紧把头转回来,摁下心头的几分别扭,和李红绫俩人惊魂未定地手牵着手跟着黑衣人离开了。
镇平司的营地并不远,待江牧云和李红绫踏进那一圈帐篷时,才惊觉她们俩方才与此地乃是擦肩而过——也只能怪自己眼瘸,除了看见眼前那一尺见方的地界外,余下的“大眼睛”全是拿来出气的。
原本是正够数的帐篷,愣是硬挤出一顶来匀给了江牧云和李红绫。
说是个营地,里面却几乎听不见人声,江牧云暗自唏嘘,道这东皇卫真是好大的规矩,把下属管的如同一个个木头人。
“阿云,我感觉我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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