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画些什么,说来的也是她听不懂的词,什么“披萨”“电视机”“冰淇淋”,大概是妮子的家乡话,听不懂也正常。
“我说妮子啊,不要怪婶婶多嘴,你一个妇道人家,没必要练字画画,咱们不兴这个。”刘氏与少女扯着家长里短,一不小心,就搬出了长辈的那一套。
许晚晚对此话深有领会。
川成县别说女子,就是五大三粗的男子,也是大字不识几个,官衙的通告都是官署派人来村里颁布。识得全字的,除了村长和一两个出入村外做贩卖生意的伙计,大概只剩王宽那一家,和阿力这一家了。
刘婶再和蔼可亲,也是这个时代的妇孺,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好几次,看见许晚晚肆无忌惮的写写画画,她有意提醒,碍于阿力和谢远在场,只好撂下心思,这会儿,终于逮到一个说辞了。
“其实,妮子啊,男人呢,有时候并不喜欢咱们知道的太多,管好家里的事儿就好,做什么去动君子的文房四宝呢......”
许晚晚捻针的皓腕滞住:“识字作画是我的意愿,没有给家里添乱吧。”
“话是这样说,可阿力要是不喜欢你这样呢?你听婶婶一句,既然为人母亲,还是多多矜持贤静一些,和谢远娃娃学习的东西扯点什么,总是不好,不但浪费了那些个笔墨,还......惹出些闲话来。”
前面几句,许晚晚不为所动,最后一句,却把她惊了个实在:“爱好而已,怎么会有闲话?”
“今日冠礼,咱们都瞧见谢远的夫子了,不愧是深入简出的先生,那一身的气度,我不说,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就那样吧。”一想到谢远那般针对她的举止,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人家和你有仇啊。
刘氏叹气:“是吧,你再转个弯琢磨琢磨,你会识字,那位郭夫子又是那般俊朗,你二人会不会......暗通曲款?”
许晚晚一针扎进了食指,鲜血细细的沁出。
“哎呀,瞧我这说的,吓着你了吧?”刘氏慌慌张张的找巾子敷上去:“婶子也不是故意的,但是......难免有人私底下这样猜度啊。你想想,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家,怎么会识得字,又是谁教你作画的?据乡里人所知,阿力这两样,可是从来不做的。”
“......太会脑补了吧,这脑洞我给十分啊。”许晚晚按住布襟,皱眉道:“认得字和画画,当然是我......是从小家里教习出来的呗。”
刘氏点头:“婶婶知道,我晓得你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家,可是,我相信有什么用呢?”
许晚晚轻笑,一双眼清明剔透,正含笑望向妇人:“知道婶婶疼我,替我着想,晚晚很感激。不过,外人说什么,与我又有何干?只要阿力不疑我,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刘氏瞠目结舌。
眼前这少女,所思所想果真与她们这些人不尽相同。
也难怪她能和阿力好生相处到现在,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容忍丈夫一成不变的脸,与闷声冷淡的态度呢?
刘氏这般想着,又觉得许晚晚不同凡响了几分:“妮子说的不错,只要所爱之人信赖,管它什么流言蜚语!”
许晚晚吃吃的笑起来。
所爱之人?不,她在李钧彦的心中远没有达到多爱的程度,不过她会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的。
刘氏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爱许晚晚了。
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这份勇气是她这种老实本分的人半生也积攒不出来的,许晚晚想干什么,都随她的意愿去做了,即使真有什么不妥,那个会责备她的人,却半分脸色也不曾给她摆。
刘氏默默大叹。
也不知是许妮子生来命好,碰上这么一个男子,还是该叹她被保护的太好,过于天真简单。
但无论如何,她的那位阿力,是不容许她受丁点儿委屈的。
☆、38
深冬霭霭之雪,总算是化开了。
院落里几棵矮树上,压枝的雪棱悬垂滴落,汇成一股浅浅的水流滑入沟壑。
暖阳高照,大晴的天色万里无云,湛蓝之下的土坯房屋一角,正娉娉婷婷的站着一名少女,捏着一杆竹板拍晒被褥,动作生涩。
许晚晚喘了几口气,停下手中的薄竹板,暗自嘀咕:“果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
她还以为这种家务活不需要费什么劲,结果眼下,后背都冒出一层汗来。
“啾啾......啾啾!......”
一阵微弱的鸟叫声断续传来,许晚晚本不以为意,继续晾被子,可耳边那几声啼叫越发无力,甚至夹杂出凄惶之音。
这就怪了,大冬天的,怎会有鸟儿啼鸣?
许晚晚疑惑的沿着鸟鸣声找过去,终于在一处傲然挺立的树干下看见了一只小鸟。
她不认识这是什么雀鸟,却也知道这是一类留鸟。
南雀无法南飞迁徙,这种冷雪天里大多栖息在早就铺就的窝里,怎么会......
许晚晚抬头扫视,这棵已经光秃秃的古树上明显不能筑窝,但是再细心的一观察便会发现,离枝干一尺的距离下,有一处半开的缝隙,里面正是一方温暖的窝巢。
看来,这只幼鸟正是从里面不小心栽下来的,也是它命大,这么冷的天,这么高的树干,竟然没有一命呜呼。
许晚晚忙不迭的冲进屋里扯出几抹棉布,瞧了瞧外头树木的高度,咬咬牙,使力拖出一架木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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