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今日忙乱,姑娘身子又弱,偏我们也不得过去。带着这个,只做万一之用,尚可垫一垫。”
黛玉见着她如此,也不忍拒了,只得随她去,后头略作妆扮,便到了贾母之所。
贾母等早已按着品服大妆,黛玉与三春等陪着说谈一阵,见着人人俱是欢悦之态,却又屏气凝神,不免心中又有所想,这一日也过的不甚自在。
至于园内各处,自是布置整齐,及等时辰渐晚,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足足小半个时辰,却没个声响,自有些不耐烦。不想就在此时,一太监坐大马而来,道了内里消息。贾母等方暂且自便,黛玉原在内里等着的,见状也是迎了上来,又有小丫鬟端茶送水,且用了一回饭,便是华灯初上。
各处灯火已明,外头便又马跑之声,自有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
一时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焚着御香的销金提炉,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后面方又有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这便是贾妃元春的车架。
元春早便令太监扶起贾母等,及等下舆更衣等过去,方才入了这院子之内,一时抬眼看去,却见着屋舍俨然,华彩缤纷,处处灯光,时时细乐,着实是富贵fēng_liú,不免心中暗暗叹息奢靡,只是不好声张,次又登舟,见着清流如雪,灯火辉映,且以花树纷呈,荷荇凫鹭亦有姿态,越加叹息,只后入了石巷之内,见着“蓼汀花溆”四字,她方将内里叹息放下,不免一笑,且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
后略作游览一番,却自有另一番言谈,暂且不提,及等入贾母正室,彼此厮见,她方满眼垂泪,许多话藏在心底,且自说不出来,只呜咽而已。贾母等亦是如此,又有邢夫人等在侧。虽是喜事,然则屋子里却不曾见着笑声,各个唯有垂泪而已。
半日过去,贾妃才自强笑,彼此说谈半晌,她便问及薛姨妈、黛玉并宝钗,诏令入内,瞧着她们一如姣花,一如纤柳,俱是不俗,心内便是点头,又想着姑父林如海之事,圣上已是有所垂询,且黛玉现今为泰宁县君,不免格外多说两句话,道:“果真是数代列侯,世家出身,自有一番气度,却与我等姐妹不同。”
黛玉不过垂头应答,并无殊色。
倒是王夫人瞧着这般场景,不免往宝钗之处瞧了两眼,见着她依旧如故,十分端庄安静,心内方觉宽慰,原微有所动,但到了最后,她不曾多说一个字。贾妃却又隔着屏风见了父亲贾政,父女两个,一个在内安坐,且自垂泪;一个在外躬身而立,十分恭敬,不过说道两句,竟也再无旁话。及等后头游赏园子,她方令笔砚伺候,择取所喜之处赐名,又有对联,且题一绝,道: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如此罢了,元春方笑令众人各题匾诗文,又因素疼幼弟,且知匾额对联俱是宝玉所题,便择了四处所喜之地,令其题咏。一时笔墨清香,众皆思量。三春自幼便得教导,于此却也不甚为难,又有李纨,一时也是凑成一律。倒是宝钗,却是最后放下笔来,不比黛玉,原是文不加点,须臾而就。
宝玉因着独做四首,竟有些艰难,黛玉见着目光一闪,并不多言,却见着宝钗放下笔来,忽而回身推他,又悄声细语,彼此倒是亲近。她不免微微抿了抿唇角,且抬头看向元春:她原是修眉俊目,粉面樱唇,自而秀雅,然则此时锦衣华冠,彩绣辉煌,却更添雍容端庄之态,倒是将那容貌也遮掩了去。
黛玉瞧了几眼,也知这般不合礼数,便垂下眼帘,且听得贾妃一一点评,后又有戏文,她心内不免有些倦倦,转头间忽而见着惜春极小,只垂头坐在那里,心内一想,便悄悄走到近前来,且问道:“四妹妹可是倦了?”
惜春抬头见着是黛玉,微微一笑,眼中却颇有些倦色,口中只道:“不碍事的,原是一时胸闷,这会儿已是好了。”黛玉见着她面色不华,虽用了一点脂粉,到底透出些苍白,因想了想,便将先前春纤所备下的荷包递给她,悄声道:“这原是春纤她们给我备下的一点子糕,你年虽小,只怕身子受不住,且用一点子。”
说罢,她便将那荷包取下系在惜春身上,自个儿瞧着众人皆不理会,便又悄悄走回到原处。宝钗已是侧脸看来,彼此四目相对片刻,便都偏开脸去。
一时戏文罢了,贾妃又有颁赐,各个不同,却是色色妥当。边上的执事太监见状,便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贾妃听了这话,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只取了帕子擦拭,方才又勉强堆起笑容,且一手拉住贾母的手,一手握着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又是再三叮嘱。
贾母等见着如此,已然哭的哽噎难言。
然则,彼此再不忍别过,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贾妃也略留片刻,到底忍心上舆去了。底下的众人且自叩拜,眼见着那金顶金黄绣凤版舆渐渐远去,连着宫中人等也俱是随之而去,再无声响,方起身搀扶了贾母、王夫人等,又是一番安慰劝解,暂时不提,先好好儿地搀扶出了园子。
黛玉原在内里,一面还搀扶着贾母,只在临去钱回头看去,却见灯火虽然依旧,竟有些萧条之色,心内蓦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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