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说不代表没有伤害。在人生这条路上,曲曲折折那么多,你会碰见许多许多的人,有些路过你的身,有些住进你的心。
苏清嘉看了看眼前努力纠正自己发音的少年,他已经长得很高了,阳光在他卷曲的睫毛上点缀起荧光。
“贝拉,这个词是这样说吗?”卡洛斯练习了一会,问道。
苏清嘉飘渺的思绪被拉扯了回来,她点点头,咬了咬嘴唇,终于在一片静默后开口道:“卡洛斯,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卡洛斯扬起笑脸,酒窝陷得深深的,道:“什么事?你说吧。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笑得很纯真,苏清嘉别开脸去,不让自己看他漾着明媚色泽的蓝灰色眼睛:“卡洛斯,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十月,我就要去美国了。”
卡洛斯的笑容僵在脸上,盛满蜂蜜的酒窝酿成为一坛苦酒,从身到心,全都酸涩到难以动弹。
像是世纪般悠长的沉默,丧钟在战地上悲鸣。
“你……要走了?”卡洛斯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像是怕吹走一只振翅的凤尾蝶。
苏清嘉听出他细微呢喃背后的迷茫,她站起来,摸了摸这个少年柔软蓬松的金发,“卡洛斯,我要走了,去大洋那边的美国,学习钢琴。”
卡洛斯没有说话,手上的笔已经掉落在桌子上,不停地滚动着。
“我的老师要去美国任教了,他希望我也跟着一起去,卡洛斯,我喜欢钢琴,就像你喜欢足球一样。”苏清嘉道,“未来的日子我们一起加油吧。怎么样?”
这是卡洛斯第一次听见贝拉对他如此温柔地说话,像是海妖塞壬的歌声,引诱着他走入了万丈深渊。
那我喜欢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卡洛斯很想质问她,但所有的冲动到了嘴边都变成了一个单”(可以)。他好像被心里的巨大浪潮给一把推到了沙滩上,阳光的暴晒让他几近昏厥。
卡洛斯迅速地收拾了桌子,将滚落在地上的笔捡起来,平静地道:“贝拉,我今天下午训练提前了,我得先走了,可以吗?”
苏清嘉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在找借口呢?她看了看他紧紧握住文具的手,青色的血管有些突起,然后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嗯,好,那我也走了,你好好训练啊。”
得到苏清嘉回复的少年平静地走出了教室,然后在下一个拐角处,飞速地跑走了。梧桐树下,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
他就像一个逃兵,丧钟在他身后声音不绝,没有争取,没有挽留,没有期许,没有道别,他就这么逃离了那个让他愿意奋斗的女孩。
他就像再没有了伊莎贝女王资助的哥伦布,“拉尼亚”号近在咫尺,但幸福的港湾永远无法停靠。
他知道,四年前走进他生命的女孩就要离开他了,她的头发还是那么黑亮,让他想去感受抚摸的柔顺,她的面容还是那么精致,让他想像洋娃娃一样珍藏她,她的世界还是那么广博,跨越遥远的距离,他依旧是她生命的过客。
卡洛斯一路跑回了宿舍,没有去训练,他把自己锁了起来,连晚饭也没有吃。剥开一颗棒棒糖,然后用牙齿叼起,腾出双手为床头的绿萝换水。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细心地把每一片叶子都洗干净,脉络分明的叶片盛着滚落的水珠,像是泪滴。
*
一晃数天,和亲友道别,整理行装,办理琐事让苏清嘉忙得闲不下来,但她更希望自己不要闲下来。刘梦雅和白天鹅还有一些小伙伴为她搞了离别派对,刘梦雅慢慢变瘦了,露出天生的瓜子脸来,尖尖的下巴有些让人心疼,但她还是一样喜欢吃和芭比娃娃。
最好的朋友要离别,刘梦雅拉着她简直哭倒了长城,然后把她所有新买的芭比娃娃都送给了苏清嘉。
白天鹅和周策交往后温柔了不少,但脖子还是昂的高高的,她倒是挺高兴苏清嘉离开的,因为苏清嘉离开后,她就是全班学习最好的那一个了。
在安静的夜晚,她却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一点点成长的少年。
她陪伴了他四年,而他何尝不是又陪了她四年呢?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每一段回忆都有他的身影,像是大树和缠藤,彼此依存。
那些碎影编织成一段美丽的霞帔,连接着两个人的青春。
那天在小教室分别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卡洛斯了,就连他的生日到来,在拉玛西亚等了一天他也没有出来回应。
她将蛋糕和礼物交给了喝啤酒的门卫大叔,请他代为转交。
这是四年来第一次,他们没有在一起庆祝这个漂亮男孩的生日。
晚霞盛大地像是一场葬礼。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苏清嘉想,也许在不久后,这个男孩会忘了她,或是成为一段少年时代的回忆,热情洋溢的西班牙女孩会给这个足球天才带上橄榄枝,用曼妙的舞步和甜蜜的吻抚平他心上的创伤。
也许多年后,当他成为一位巨星时,他会偶然提起,有个女孩路过他的生命,可名字早已记不清。
临行前夜,苏清嘉站在落地窗前看了很久,黑夜里巴塞罗那闪耀着迷人的灯光,星子和灯光交相辉映,像是自然与人工的合奏。
明天上午,她就要踏上飞机,或许永久或许暂时地离开这片生活了四年的土地了。
上辈子的多年求学也尚未让她有过如此离愁,苏清嘉叹了口气,走回房间,准备关上窗子。
“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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