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能告诉我了吧,你叫什么?哪家的姑娘?”
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挑拣着回答,“奴才叫素以,角旗上人。小公爷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去办。”
恩佑摆了摆手,“没什么吩咐,到了饭点儿,我回去换身衣服,陪万岁爷南炕上吃白煮肉。”稍一顿又套近乎,“这回可亏得有姑娘张罗了,底下那些个包衣奴才猴顶灯似的,办事不牢靠。有了姑娘和长总管,这回的事儿办得体体面面的,我得谢姑娘。姑娘看着到了年纪,什么时候出宫?五音旗下角旗旗份不算高啊,姑娘出了宫什么后路?要不要我搭把手?”
无事献殷勤,这种好处通常叫人难以消受。素以碍着他的身份不能呲达他,只得敛神克制着,“谢小公爷关心,奴才家道过得去,并没有什么难处,小公爷的好意心领了,不敢劳动小公爷。”
这样敬而远之的态度还真是头回见着,恩佑十二岁起就在脂粉堆里打滚,向来只有女人上赶着拢络他的。这回倒好,热脸贴冷屁股,心里不服,愈发憋着一股劲了。
他点头,“家道好就成啊,那姑娘许人家没有?出宫才作配可就耽误了,我这人好管闲事,也爱替人做媒,要不我给姑娘说和说和?”
素以惊讶的看着他,“小公爷,这儿正办丧事儿,您眼下说这个不大合适吧!”
恩佑回过神来,也是,一激动忘了这茬了。他摸了摸下巴,“是不大合适,我哭得时候长,有点儿糊涂了,您别见怪。”
素以哄孩子似的哄他,“小公爷外头操劳,回来又哭祭,怪辛苦的。不是说要陪万岁爷么,叫主子好等,回头主子生气。”
他听见她说“外头操劳”,果然有点讪讪的。谁都知道他满四九城胡天胡地的玩儿,偏她反着说,这不是下黑手打他脸嘛!他有火发不出,瞧她长得好看也不和她认真计较。再一想能留皇帝吃饭是天大的面子,再磨叽下去要闯祸的。也不多说了,忙提着四开启孝袍子朝廊子那头去了。
素以目送他,对插着两手叹口气。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少见,亲爹死了还能腾空和姑娘闲聊,昆公爷教出个妖怪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觉得无奈又可笑,学老辈里人那样挑剔的摇摇头。本打算回跨院等开饭去,没曾想往后退一步,不留神又踩着别人脚了。
☆、第9章
背后人嘶的抽了口冷气,她忙回过身来,一迭声道,“对不住,我没瞧见您,踩着您脚了,我给您赔不是……”
说着看过去,一看便顿住了。眼前人高高的个头,二十七八岁模样。负手而立,宽肩窄腰,身板挺得笔直。神情虽然冷硬,面孔却难得一见的标致。怎么说来着?就是那种全须全尾的,没有一处不漂亮的。先头昆家小公爷痞气里头透出俊秀,算是个齐全人物了吧?可这位更拔尖。一双眼睛尤其深邃,低头看她,天上日光明晃晃照下来,睫毛在颧骨上投下两排细密的阴影。单看上半截是严谨不易亲近的况味,可是奇怪,这么骄矜的五官中偏掺进了“丹唇并皓齿”。一个男人长了张丰艳润泽的嘴,不女气,反而显出奇异的美。
真没见过生得这样匀停的,连她这种脸盲的都有点吃惊。祁人和汉人不同,祁人祖辈上游牧,各方面相比汉人都要粗犷些。大高个头,站在跟前像山一样。这位却叫人看不明出处,没有祁人的壮硕,但是颀长健朗。若断言他是汉人,似乎又不太像,汉人没有这样立体的脸架子。认真说起来,有点像汉人和鲜卑通婚生下的后代,兼具两个民族的优点,有锋棱,又不失圆润。
这么干净爽利的人,她却踩了人家的脚!
她怯怯往下看一眼,漳绒串珠云头靴靴面上多了半个脚印。他大概很生气,就恁么拧眉瞧着她。她觉得难为情,微弓着腰说,“您别这么瞪着我,我知道我唐突了,我给您擦擦吧!”
真是宫里呆了七年,奴颜婢膝惯了,她蹲下来给人擦鞋一点不带迟疑的。擦完了拿帕子弹两下,“您瞧,都干净了。”
他还是不称意,抿着唇,满脸的不耐。素以觑了他两眼,猜不出他的来历,但是知道必定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到这儿吊唁的宾客都是有身份的,抬起脚来比她头还高,她实在得罪不起。琢磨了一下道,“这么的,贵府在哪儿您给个示下。我看这靴子是内家样,回头我想法子淘腾一双送到您府上去。”她等他发话,可是他仍旧一副不满的神情。这叫她束手无策了,一咬牙把脚迈出去一步,“您要是还不能解恨,就踩回去吧!”
他调过视线来看她,眼神坚冰似的阴冷。素以心都提起来了,人家还没踩,她就感到脚趾头隐隐作痛。见他真有了动作,她吓得闭紧了眼。她是无心的,踩一脚能有多重?他是个男人,要是照准了来一下,估计她连道儿都不好走了吧!
“我没闲心和你玩小孩子家的玩意儿,就你这样的,能在宫里活下来,真是奇事。”他嘴角微沉,“你的规矩是跟谁学的?看来没出师管带就撂了手,才弄出这么个半吊子来。”
素以暗忖着这位爷脾气真大,不管怎么同他道歉都不顶用似的。好在没有斤斤计较赏她一脚,让他损两句也就罢了。不过看他的气度很是不凡,想来八成和皇亲国戚沾上边,也许是个公侯,也许是个亲王也说不定。
她按捺下来解释,“我不在主子跟前伺候,这也算是造化吧!我师傅是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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