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庭山下时,只知道这一日五彩文鸟会穿越山林、飞过云蒸霞霭的瑶池,直上九重天向西王母祝寿,天界一片欢腾;今天才知晓,尘世亦是一片喜气洋洋。
家里的下人们大多得了一天的假,年长的早早预备好清酒糕点,只待今天携一家老小,到京畿郊外桃花林辟一处绿荫,坐看桃花夭夭,春水涣涣。
至于年轻的心思活泛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早一个多月前,盼晴就瞧见屋子里的丫鬟趁她不注意,对着那柄铜镜试着胭脂。她饶有兴致地缩在床帏后,想瞧瞧到底胭脂好不好看,谁成想她涂完便擦了,又换一种再试。盼晴偷偷让子婵抢了她用来装胭脂的口袋,一看,居然有七八种之多,一问,才知都是为了上巳节备下的,戍边的邻家哥哥长年在外,这个春天换防,终于回了京畿,她琢磨着邀这哥哥桃花林里坐坐。至此,盼晴这才知晓,在尘间,这是男女互诉衷肠的好节日,忙让子婵从匣子里挑了个东越红芍药研磨出的胭脂,正配她的脸色,喜得这小丫头连连道谢。
一早,就发现后花园的芍药都给人薅秃了,娇艳的花朵都在柴房里藏着。到府里遍扫一圈,小厮们人手一只,遮遮掩掩往府外头跑,但凡逮着一个,那一个便是往京畿郊外去踏青的。
盼晴连叹,怎么人人爱凑热闹。子婵在一旁提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独独这一天是公允的男女私定终身的日子。盼晴心里又叹,这样的节日不是自欺欺人么?没有父母之命的,也就没有这个必要,非凑在这芍药都比平日贵几倍的上巳节来送芍药定终身,正所谓,找对了人,天天都是上巳节;至于那些有父母之命的,父母如意算盘已然打好的人家,自是不会放自家儿女出去的,这一放出去还得了,煮熟的鸭子不都扑棱棱全飞走了。
譬如,肃亲王府就是不放人的人家,非但不放人,还让教书先生提早了半个时辰在书房等着。
除了盼晴,一同在书房被拘着的还有二哥,他也早早如家里小厮一样去花园里折了支芍药,眼见着娘亲房里的那丫鬟出了门,他就要跟出去,被爹爹直接呵斥了回来,同盼晴一齐跟着先生炒冷饭。
然而这先生长着四十来岁的脸,心思却如二十岁一样活泛,今儿个尽教应景的诗,而盼晴也终于想起来,在天愿作比翼鸟的下句,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明明就是在地愿为连理枝。她就说呢,那日对完就觉得好像不够工整,阿弥陀佛,错就错了吧,幸亏往后不用跟着颜大人学,也就不用再面对他,就让公主同他你侬我侬去吧。
教了一个时辰,这先生大抵本也想去随个大流,送枝贵芍药,无奈自己也被困在这里,冲他们兄妹俩挤挤眼,“白天见识不了桃林盛况,晚上的花前月下千万别错过哟。”
二哥愁得能拧出水来的脸,就又舒展了开来。
晚间,爹爹又出了门,虽然盼晴很不想说他是鬼鬼祟祟的,然而她不能说谎呀,他出门只带两个随从、行色匆匆、黑衣布鞋的模样,实在没有比鬼鬼祟祟更适合形容的词了。
娘亲更是闭门念经,盼晴和二哥便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比爹爹正大光明多了。
京畿郊外流水淙淙,远远便看到弯钩般的月挂在一江春水之上,照亮了整个桃花林。
林中花下,盼晴张大眼睛,“哎,哥,你说,你喜欢的那丫头,叫什么来着,这会儿是不是拿着人家的芍药,要给人家做媳妇儿去了?”回头一看,二哥呢?二哥直接撇下她,径直朝林子深处走了去。
盼晴不过出来见识见识世面、增长增长知识的,就不跟那些痴男怨女桃花林子里争地盘了。就近在林子边上,立在涨水的江边上。江水澄澈透底,不知道东海的水有没有这么清澈呢?耳听林子里莺歌袅袅,眼前江水上雾气霭霭。
天界都看不起凡人,就如同凡人怜悯蝼蚁,生命须臾,力量微弱,为着那一点春夏与秋冬而感慨万千,因着这一会风霜与雪雨而感触良多。土地老们拼了命的修练登仙,却每每把酒言欢过后,难掩对尘世的留恋,大概就是因为他们的无力,才对周遭的一切都体会深刻。
有时想想,土地老对过去无力感的向往,更像好了伤疤忘了疼,无忧无虑之后生出的一点儿矫情的怅惘。无力感能让深陷其中的一切生灵都痛苦,神仙也不例外。
盼晴很想上天去,去找司命星君,找他要一管药水,泡个一天一夜,永生永世忘了过去,忘记爹爹和娘亲、忘记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从此游走天地之间,做个无牵无挂的山神。
“郡主……”子婵递来了一块帕子,盼晴才意识到怆然泪下,忙掩了掩脸,“怎么江里还能腾起沙子来,迷了眼,帮我上轿子里拿个头纱吧。”
对着沉沉江水,她又掏出鹦鹉螺号角,如海涛般的呜咽声虽然悲凉,悲凉中她才能安宁,安宁地沉淀下自己的心,忘掉逃避的念头。
悠扬箫声由远及近,鲛人鲛人哭不得……
盼晴拿帕子擦擦眼角,抬头望向来人,一怔,这不是那日山上的公子?
子婵刚好拿上头纱,给她蒙上,还细心地披上一件白裘披风,凑在耳边,“江边人杂,碰上寻常百姓便罢了,若是遇上认得的官胄子弟,说在私定终身的地方见着郡主,传出去对郡主对王爷都不利,还是早些回府的好。”她抬头望见那公子也愣了。
他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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