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那场歇斯底里的对峙,俨然耗损了她太多心力。
她不说话,顾疏白也不开口打扰她。他知道女朋友现在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缓一缓。
两人都在沉默,车厢里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厚重和凝滞。
良久之后顾疏白才听到女朋友的声音,“顾医生,我拿付淮威胁沈婧,你会不会觉得我卑鄙?”
顾疏白正欲接话,却又被女朋友抢了先,“我一直以为看到那个女人跪在我面前,亲耳听见她来求我,我一定会觉得很开心,很过瘾。可事实上,我一点都没觉得开心。顾疏白,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他抿嘴不说话,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寒凉浸骨,像是握住一团冰块。
两手交握,他掌心的热度一点一点传递给她,她听见他柔声说:“付忘言,你要是觉得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这句话仿佛就是催化剂,让她堆起的心房骤然坍塌,卸下满身利刺,变成最原始的付忘言。
她的泪水一下子就喷涌而出,顺着脸颊簌簌往下落,“我确实挺难受的。我想起了我妈妈,想起了她临终时候的样子。她告诉我她想吃医院对面一家早餐店的小笼包,让我去给她买。我信以为真,傻傻地去了。如果我知道她那天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你不知道看着她眼睁睁地从我面前跳下去我有多么绝望……十八层,嗖的一声,一下子就到底了……我从身后跑去追她,却连她的一角都没摸到……”
“我妈妈自从得知自己得了卵巢癌以后就一直很乐观,积极地接受医生的治疗,她说她要一直陪着我,不能轻易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她说她不放心。可最终她依然选择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一直认为是她累了,饱受病痛折磨,再也承受不住了。直到我收拾她遗物的那天,翻出一份《横桑日报》,上头报道了我父亲砸重金为那个女人庆生。”
“很讽刺是不是?”付忘言说着便自嘲地笑了起来,“妈妈一直都知道父亲凉薄放荡,却还是爱了他一辈子,临死都没放下。我妈妈那么美丽,可她死的场景……你能想象得到吗……特别恐怖……”
癌症晚期的病人备受病魔摧残,面容枯槁,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可母亲却一直那么美丽,虽然很憔悴,却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母亲美了一辈子,最后却选择了那样一种不体面的死法。头朝地四仰八叉地躺在血泊里,血肉模糊,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场景时常会出现在她梦里,她每次一到医院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它,然后难以遏制地全身颤抖。
“每次一想到我妈妈临终前的样子,我对付家人的恨意就会增加一分。小叔叔不喜欢我变成睚眦必报的人,他不想我被仇恨纠缠,他一直希望我能放下过去。很多时候,为了他,我都告诉自己要放下,要放下,不要再纠缠于过去。这么多年,虽然我很恨他们母子,可我一直没想过要真正报复他们。可这次是付淮逼我的……如果他不这么对我,我不会这样做的……”
付忘言说到最后整个人都不禁战栗起来,瑟缩发抖。
她明明没有做错,可为什么却没有得到任何快感?她一直都认为让沈婧跪地求饶是让人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可事实为什么和她料想地不一样呢?
顾疏白用力地抱紧她,轻轻拍着她后背,徐徐说:“别想了,和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做错。你之所以不会觉得快乐,是因为报复本身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它会给坏人带来泄愤和快意,却不会给善良的人带来快乐。”
在刚刚女朋友特地支开了自己,很显然是想单独面对沈婧。他坐在车里远远看到两人,虽然看不到她们的正脸,可沈婧全程跪了好几次,他也能想象得到当事人有多么失控和歇斯底里。
付淮一事,这是女朋友的家事,他不该插手,因而也一直任由它去。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自己无法跨越的坎,这是条鸿沟,泾渭分明,无法逾越。
他知道对于付忘言而言,她母亲的死一直是她跨不过去的坎。他能做的其实很简单——
一如既往地站在她身边,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啊……我很想你……”付忘言窝在顾疏白的怀里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顾疏白也不去阻止她,任由她大哭。一个人压抑久了,确实需要好好地发泄出来。
付忘言哭了很久,哭到后面眼泪全干了,变成小声的抽泣。她这才将脑袋从顾疏白怀里移开。毫无意外的,顾医生身上的大衣已经沾满了泪水,惨不忍睹。
她有些不好意思,哑着嗓子说:“你的衣服被我哭花了,回去我给你洗。”
“好。”
——
两人一道去了顾疏白家。
换了拖鞋进门,付忘言说:“鉴于你刚出院,不宜动手,咱们晚上就点外卖吃吧。”
顾医生知道女朋友的厨艺拿不出手,问:“你想吃什么?”
“吃冒菜吧,热乎。”
“听你的。”顾疏白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点单。
付忘言走过去,指了指他身上的大衣,“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一下。”
“不急。”顾疏白的视线定格在手机屏幕上,“你来自己选,看要加点什么菜。”
“哦。”
她站在他右手边,猫着腰,脑袋探过去,略带沙哑的嗓音传入顾疏白耳中,“娃娃菜,生菜,海带,豆芽,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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