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辞停顿了会儿,把手放入他的手心,隔着粗糙的手套,借了点力,在车门站稳了。
饭厅里没有人,炊事员都歇着。方戒北去后堂跟师傅商量了几句,不一会儿,三菜一汤上了桌。菜色挺普通,但是香味不普通,红烧肉炒得油光发亮,一整脸盆的青菜蛋花汤,管饱。
方戒北给她擦了擦筷子,递给她。
方辞已经吃起来,狼吞虎咽的模样,却一粒饭都没有掉下桌。
以前,这人吃饭就这德行,非要塞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才罢休。甭管他劝了几次都不奏效,后来也就懒得说她了。
相比于她的风卷残云,方戒北吃得很文雅。
方辞抬起眼角瞥他一眼,发现他眼底那么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就不满了,拿筷子敲碗:“你就瞧不上我这吃相是吗?”
何止是吃相,她很多坏习惯他都瞧不上。不过,他知道这丫头根本就不会改,就算当面答应了,回头还是我行我素,所以,一开始说过她几次后,他就不愿意管她了,干脆负责帮她善后,还更省事点。
她哪里知道,他不是瞧不上她,是瞧不上明明不喜欢她这些坏习惯还对她不能自拔的自己,不管她多么荒唐不懂事也舍不得摒弃。
她就是魔王波旬派来阻挠他成佛的魔女,是他不愿意面对却又真实存在的心魔,是明镜台上的爱欲和贪嗔痴恨,是再修身养性也没有办法否认的弱点。
有时候,是真的瞧不上这么稀罕她的自己。
明明就是个长得稍微好看点,性格开朗点,纯粹点……但是实际上一无是处、缺点一大堆的死丫头。
“吃饱了?”方戒北问她。
方辞毫不避讳地打了一个饱嗝,习惯性地摊在座椅上,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脸上的幸福几乎要演绎出来。
方戒北皱了皱眉,起身说:“那走吧。”
要走路了,她又不情愿地爬起来,懒洋洋的样子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看着就来气。
“你就不能抬头挺胸点吗?”
方辞这才稍稍把腰挺直了些。她转头看看他永远挺直的腰背和笔直的双腿,又有些泄气。她就是个懒骨头,怎么能要求她一整天都跟他一个样儿?
现在才11点不到,距离开会时间还早,方戒北没有送她回去,把她带到了东南角一个二层的小洋楼里。
楼里大厅没什么摆设,就几张桌椅,方辞看得皱眉。
“将就一下吧,别的地方也不能乱走。这里以前是个办公厅,后来改迁了,说要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到了现在。”
大厅挑空了,直接通到二层,头顶是色彩艳丽的琉璃瓦,细雨中,阳光晦暗地笼罩下来,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比平日要稍显暗淡的光晕。
方辞看得有些惊叹。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老房子。
“去楼上吧。”方戒北拍了一下她的肩。
方辞回身,跟着他的脚步上了楼,进了右边尽头的一个房间。
屋子有些空荡,只有角落里摆着矮榻和一张椅子。方辞还在愣怔,他把脱下的外套盖在她的肩上,把她推到角落里的榻上:“睡一会儿吧。”
衣服上还有他的体温,方辞有点不大适应。
窗外还在下雨,灌进来的风有些冷。方戒北到窗边,上了拉栓,合上窗帘,折返回榻旁的椅子上开始闭目假寐。
早上还大热的天,这会儿却感觉冷。方辞躺在榻上,把他的军外套牢牢盖在身上,又伸手掖了掖,抬眼静静地打量对面的男人。
明明都快三十了,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白净的面孔,闭着眼睛的时候看上去更加英俊,凑近了定睛看的时候,逆光里还能看到颊畔边缘如新生儿般微不可见的茸毛。
在窗外连绵不绝的淅沥小雨中,她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
眼中一片清明。
第022章拥吻
听到响动声,方戒北睁开了眼睛。
方辞披着他的外套站在他面前,鞋子都没穿,脚底光溜溜的。
“怎么又不穿鞋?”他蹲下身帮她穿上。
方辞难得那么顺从。
穿完以后,她还在原地没动。方戒北眼中露出询问:“怎么了?”
方辞伸出手:“有烟吗?”
方戒北皱眉:“我在执行任务,怎么会带烟?”
方辞不肯罢休,拿大眼睛瞅着他。
方戒北算是怕了她了,带着她的肩膀下了楼。
他让她在庑廊下等着,自己撑了伞去了院外。方辞看他在雨中走远了,抬起他的外套,挡在头顶,快步跑出院落,进了就近的一座歇山式敞轩。
这天气变得真快。雨停了,太阳还埋在乌云里,天地间静谧而祥和。
东南边有个长发女人款款走来,穿着件浅灰色银葱亮丝的上衣,下边搭了条黑色的鱼尾裙,衬出婀娜的身段,脚下踩着一双白色镂空面的平底鞋。
走得近了,她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在不远处的岔口停下,四处望了望,似乎是在找路,还掏出手机看了看。
方辞定定地望着她,抬手拉了拉肩上的衣服。
在寻找的过程里,童珂终于看到了这边的方辞,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讶然。
方辞也扬起了嘴角。
——这可是个老熟人啊。
……
童珂是童参谋长的女儿,在承远长大的,后来随着父亲调到燕京,一家人也跟着过来了,定居在总参下面的某处机关大院里,家世显赫,且饱读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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