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祁就是这样的人,谢承冬比谁都清楚。
余路衍没有正面回答谢承冬的话,沉吟一会儿,音色在狭小的车厢里散开来,“你记不记得大学有一年,你半夜翻墙出来跟我去河边喝酒?”
谢承冬怎么会忘,那是他和余路衍鲜少有的甚至称得上是美好的记忆。
盛夏的夜晚,繁星满空,湖面吹来凉凉的风,余路衍站在黑漆漆的河边,皎洁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洒了一层淡淡的银辉,他手中拿着啤酒,朝谢承冬举了举,“喂,谢承冬,快十二点了,给你个机会,跟我说句生日快乐吧。”
青年脸上的笑容好看得不真实,谢承冬几乎以为是哪个天神偷偷下凡来偷酒喝,但触及他眼里的落寞,才发觉,哦,原来是个人就会有喜怒哀乐。
完美如余路衍,也会有烦恼和难过。
谢承冬没有问为什么过生日要到偏僻的河边,也没有问为什么只叫了自己一个人,难得自愿的留在余路衍的身边,借着微风,给余路衍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至今的清晰的记得余路衍眼里闪着的类似银河的细碎光芒,像是下一刻就要流淌出让人心碎的星星,但余路衍最终只是灌了一口酒,歪着脑袋对着谢承冬挑了下唇角,一滴泪毫无预兆从他眼角滑落,滴入万里无垠的银河之中。
画面美好得如今回想起来都让人沉醉,谢承冬不知道为什么余路衍突然要提起这件事,转过头看着余路衍,从他的视线看过去,仿佛又见到了星空下的青年。
“家里人想要我按部就班的跟着他们的计划走,我不愿意,那天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余路衍说着,感慨道,“年轻真好,以为自己想要做什么就都能去做,但现在我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安排,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承冬摇了摇头。
“得不到的,干脆不要去肖想了,抓住眼前的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余路衍缓慢而清晰的说。
一字字敲在谢承冬的心里,他微怔的看着余路衍,余路衍与他对视了一眼,眼里装满了柔和的情意,像是漫天皎洁的月光,将谢承冬包裹了起来,让他不自觉的也陷入了这温情之中,他有点儿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慌乱的垂下了眸。
余路衍的攻势是夹杂着柔情蜜意的包容,是谢承冬最无法拒绝的东西。
谢承冬的心咚咚跳了两下,嗫嚅道,“我现在还没有这个心思......”
余路衍很是体谅,“我给你时间。”
谢承冬整个人乱糟糟的,目光顺着车窗往外开,街道上的景象不断的从他眼前掠过,令他有种什么都留不住的错觉。
是不是该放手呢,他疲倦的合了合眼。
回到家后,谢承冬刚洗漱完,就接到了钟祁的电话,从前钟祁给他打电话,他定然是十分欣喜的,但想到钟祁方才冷漠的眼神,只觉得累,想了想,他还是接通了。
那边沉默两秒,清朗的依旧夹杂着怒意的声音传过来,“我听你解释。”
解释?他不过是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去吃了顿饭,为什么要跟钟祁交代。
谢承冬坐到床上去,无声叹气,“解释什么?”
钟祁声音沉下来,“谢承冬,你别逼我发火。”
谢承冬觉得好笑,被打成麻绳的心忽然在瞬间被解开了,他深吸一口气,“你和余路衍是朋友,我和余路衍也是朋友,你能和余路衍约出去吃饭,为什么我不能?”
多年堆积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谢承冬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不喜欢钟祁这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像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对他百依百顺,可是这么多年了,钟祁凭什么要求他不会累。
钟祁被他问懵了,这些年来,谢承冬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过话,他气得咬后槽牙,斩钉截铁的,“你就是不能。”
谢承冬头一回发现钟祁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钟祁,我交朋友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钟祁就像是个被谢承冬宠坏的孩子,绝听不得谢承冬跟他讲一句反话,气极之下,他口不择言,“你用我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无权干涉?”
谢承冬登时怔住,心脏像被人砸开一个大口子,血哗啦啦的流,他看东西都有点模糊了,半晌才找回自己变得喑哑难听的声音,“你一直都这么想我?”
钟祁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多年来处于主宰地位使得他还在有恃无恐,“是你先惹我生气的。”
谢承冬垂眸用力吞咽下苦涩,他握紧了拳,如鲠在喉,费力的说,“我会还的。”
钟祁像是没听清,“什么?”
“欠钟家的,我都会还。”谢承冬重重的重复了一遍。
钟祁这才觉得事情大了,又气又恼,但细听声音却夹杂那么一点虚张声势,“谁他妈要你还了?”
谢承冬难过得再也不能交谈下去,多年的情意像是这这一夜画上了终点,他觉得自己未免太可笑,眼巴巴把自己一颗心送上去给人践踏,还要假装自己不会疼。
“我很累,想睡了。”他说着,不等钟祁回应,将电话挂断。
紧接着快速的关了机。
像一滩水一般躺倒在了床上,盯着白晃晃的天花板,灯管照进他眼里,把他的世界照得璀璨而眩晕,刺得他流下泪来......
钟祁是个没有良心的混蛋,谢承冬拿手捂住了眼睛,半晌,低微的啜泣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呜咽而听得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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