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榜解元,向来不利,从没有到过八座的。近几科中的都很少,此番名次稍屈,正望你步青云,贤契要领会这层意思。”贾蕙也知他是极力描补,只有说些感激的套话。
余中堂又领他去见师母,那师母甚悦,因有爱女待聘,一见贾蕙年轻貌俊,忙问:“定亲了没有?”贾蕙回道:“门生自幼就定下了。”师母叹惜不止,说道:“你有个世妹,虽是小老妈养的,相貌性情都还不错,我把小老妈撵走了,一直就带在身旁,倒像是我的孩子。还有他生的一个小子,那就不像人样了。你只看我的面上,不拘同年或是世交里头找一个合适的女婿,若依你老师选去,不定选出什么癞蛤蟆呢。他那眼睛哪里认识人,只会假模假样地装着玩罢了。”余中堂坐在一旁,急得脸上通红,又不敢拦她。
贾蕙也十分为难,答应她不是,不答应她又不是。只是说道:“门生一定留意。”一时告辞出来,余中堂一路送出。说道:“妇道人家,胡说八道的,贤契不可深信。”将要送至大门,贾蕙坚请留步,方才踱了进去。贾蕙坐车回来。心中想道:“这种人怎么也做了中堂呢?人家说八股无用科举腐败,都是此辈连累的。”过一天又去参谒四家郡王,以及世交爵爷。东安、北静两王最为关切,说了许多好话。
因贾蕙曾赏六部员外郎,催他分部行走。贾政见是当然的事,自无不允。便由贾政吩咐吏部司官们替他具呈,司裹因是枢堂交派,怎敢延搁,不几天就注册分礼部。那礼部是最冷的衙门,贾蕙本来意不在此,却喜部务清闲,不至妨他用功。堂司各官又全是正途出身,可以得些教益,倒深合他自己的心事。此时正堂便是吴尚书,见面更觉亲热,指示了许多规矩,不久就派贾蕙在义制司帮主稿上行走。使贾蕙也得间日到署,随同印君稿君们练习公事,一面仍在家里做举业工夫,带著练习评卷。代儒对于书法不甚在行,只可由贾蕙退直之暇,分出工夫,替他评校指点。贾蕙天分本高,写到两个月后居然珠圆玉润,更在贾兰之上。
宝钗此是转得腾出身子,专理家务。这几年荣国府中,因东边荒地全数开熟,原有庄地房产也经过一番整顿,每年进项应付家用绰绰有余。贾蕙此次中举,贾珍于任上寄来二千两贺金,为榜下各项开销之用。核计尚有富余,并未动用公中款项。目下年关将到,宝钗和李纨正在通盘核算,先命管事们分头开出帖子,送到议事厅上以凭钩稽。常时于早晨忙至下午。有时白天不及清理,还带到怡红院,叫莺儿帮助核对。探春偶尔回来,见她们那般忙碌,也只可坐坐便去。因此大观园中梅花盛开,交到腊月又下过几番好雪,只惜春、湘云间或出来玩赏,比起从前联诗结社倒觉冷清了许多。
这天李纨、宝钗正在议事厅上办事,一帮家人、媳妇们刚领了封牌下去。忽见林之孝上来回道:“包勇从东边回来,要上来叩见二位奶奶。”李纨叫道:“叫他上来吧。”林之孝答应:“是。”随即退下,等一会儿便带了包勇进来。宝钗看那包勇戴着紫羔皮帽,穿着貉皮灰布外套,显得格外魁梧,脸上也晒得漆黑,一进门就向李纨、宝钗跪安道:“包勇请二位姑奶金安。”
李纨道:“你这两年太受累了,看着倒比先前硬朗。”包勇道:“回奶奶,奴才是劳碌命,一天到晚在地里跑着,什么病痛都没有。一歇下来没病也有了病。”宝钗道:“你这回路上走了多少天?”包勇道:“奴才怕太太、奶奶们惦记,这回还是破站走的,也走了六十多天,今年关外连下几次大雪,载重的大车都走不动了,只可换坐扒犁。赶着到了绥河,从那里往西,倒好走了。”李纨道:“那乌进忠老东西怎么还不赶着来呢?”包勇道:“奴才在女儿河碰着他,因为大车坏了两辆,在那里候着换车。大概三五天也要到了。”宝钗道:“环三爷在东边还安静么?”
包勇道:“三爷那人也还是长厚底子,交的朋友太坏了。自从娶了这位姨娘,倒很能辖制他,这一向安静得多。有时奴才极力劝戒,也还能听得个几句。有奴才在那里,奶奶们只管万安。仗着包勇这一点血诚,能把三爷感化了。”宝钗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三爷在那里闹出点小乱子,不但府里的名气要紧,也关着你的老面子呢。”包勇连声答应:“是,是。”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套,当面递上道:“这是包勇管的荒熟地细帐,请奶奶细看。有不明白的只管叫奴才上来问,奴才决没有藏掖的。”说完又请了两个安,回道:“奴才主人家宝大爷生了哥儿,奴才还没叩喜呢,这里下去,还要请假去一趟。”李纨道:“你只管去,请什么假呢?”包勇正色道:“这是正理,奴才吃的这府里的饭,怎敢自便。”说罢便随林之孝退出。
这里李纨打开封套,取出清册来,和宝钗同看。那册子上写的是:
奴才包勇、焦忠恭叩:老爷、太太、奶奶、小大爷、小大奶奶、哥儿万福金安,新春大喜。谨将承领开垦东边半开及全荒各地,近年垦熟情形及支存钱粮册呈清览。黑岗子至松岗子荒地,从前二熟二成,今全数开熟,计地八千五百垧,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三千五百两整。
佟家屯至黑子荒地,从前开熟三成,今全数开熟,计地一万一千垧,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五千二百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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