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贾琮年纪已经不小,刚好有人替赵指挥的姑娘说亲,贾赦对于这些事不甚在意,只叫邢夫人斟酌。邢夫人也不问姑娘的品貌性情,只打听那赵家有钱,便答应了。
过定过礼,一切从简,眼看就到了吉期,贾琏、平儿不在家,李纨、宝钗只得时常到东院去帮助邢夫人料理。那天,诰命官眷也来得不少,只在东院内客厅款待。大家看那新人也还有一些相貌,却因出自武将之家,全不懂得规矩礼教,和贾府妯娌们如何能随得上,只算了过一桩婚嫁大罢了。不几天,又值探春分娩,偏又是双胎,生下一个哥儿,一个姐儿。贾府是外婆家,洗三那天,便须致送首饰衣服,摇篮玩具,每样都得双份。那天王夫人、李纨、宝钗等,都到周府去了一日。
可喜探春产后平安,一双孩子也都结实。过两天大家刚歇过乏来,宝钗仍按日往议事厅去,清理积压事件。正忙着,又赶上先朝皇太妃的大丧,择期奉安园寝。王夫人、尤氏、李纨、梅氏俱应赴陵上恭送。因梅氏怀妊,月份大了,李纨要在家照料,便将梅氏报了生产,李纨报了病假。宝钗督率丫鬟及家人媳妇们,替王夫人检点行装,一面还要预备车辆,租赁下处,又忙乱了好几天。直至王夫人等起身之后,家务稍闲,这才想起打发人去看袭人。
上次是打发焙茗去的,如今因袭人孀居不便,只可差个老婆子去。还是莺儿说起那老叶妈,一向在怡红院管理花树,和袭人是熟识的,只有打发她去最妥。宝钗当下便把老叶妈叫来,吩咐了许多话,又捡出一色银子,共是一百两,说明内中一半是王夫人赏的,一半是宝钗私下凑的,统交老叶妈带去。又传工夫人的话,叫袭人空的时候来府里一趟,太太要见见她。
老叶妈都记下了,到二门上唤了一辆小车,问明袭人住处在驴市街,便坐车一直前往。到了那里,乃是一个小板门的杂院,一进门便问蒋奶奶,遇着一个老婆子耳朵聋的说道:“这里哪有什么奶奶呢?”又问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指着酸枣树底下一间灰棚说道:“住这屋的就姓蒋。”老叶妈在房门外叫了一声,只见袭人穿着带补丁的蓝布褂,青布裤子,脸上黄黄的,不施脂粉慢慢地走了出来。老叶妈道:“姑娘还认得我么?”袭人道:“不是叶大娘么?怎么会不认识,请屋里坐吧。”
老叶妈随着她走时屋内,见土炕上只铺着一领破席,叠着一床破棉被,想是半铺半盖的。袭人让老叶妈在炕头上坐下,道:“叶大娘难得你还来瞧瞧我,我真没脸再见府里的人了。”老叶妈道:“姑娘说哪里的话,什么人没个灾难。你年轻轻的,别尽往窄里想,往后的日子还宽着呢。”
袭人将要说话,眼泪先滚了下来,咽着说道:“我这苦命的,哪里还有日子过呢?我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原拼着一死的,偏生鬼蒙了头,该死不死,混了这些日子。不知道前世里造的什么孽,该姓蒋的什么债,把我拖下了苦海。苦也罢了,连他也活不长,丢下我孤孤零零的,可怎么活着哪?要说死呢,为什么那时候不死,如今就死了算个什么?要勉强活着罢,靠什么过日子,还有什么脸跟人家告苦求帮去。”老叶妈道:“俗语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千万别那么想,难道你亲哥哥也不管你么?”
袭人道:“我哥哥前两年就过去了,嫂子他们早就回了南,也好久没得着信。若有我哥哥在着,好歹总有个投奔,哪会到这个地步呢?”老叶妈道:“宝二奶奶打发我来瞧瞧,劝你自己想开点。太太听见蒋老板的事,也很惦记你,若是没有事,到府里去一趟,大家替你想个主意。这一包是一百两银子,有太太赏的五十两,二奶奶又凑了五十两,给你贴补着花吧。”袭人含泪道:“太太和二奶奶的恩典,我感之不尽。我本来不敢领的,现在也说不得了,家里一个大钱也没有,昨儿把那床破褥子对付换了几个钱,今儿算过去了,明儿还不知怎么过呢?”
老叶妈道:“姑娘,你总要想个长久的主意才好,就是太太和二奶奶给的这银子,也吃不了一年半载,吃完了又怎么样?”袭人道:“我也想过,除非是到人家去伺候太太奶奶们,混碗饭吃。可哪找贾府上这样宽厚的人家,若是太太、二奶奶可怜我,收留在府里,当一个粗使的丫头老婆子,我情愿尽心服侍她老人家,也算报答了这番恩典。若是用不着我,也是我的命,只好来生变牛变马,再报答太太和二奶奶吧。”老叶妈见她说得凄凉,也不免落泪道:“我回去给你回报了,你听信吧。”
那天回至怡红院,便照着袭人的话回复了宝钗。宝钗道:“袭人那个人,事理很明白,做事也还麻利,我手底下正短这么一个粗使的人。可是她从这里出去的,如今又叫回来,只怕老爷太太未必肯依呢。”正说着,蕙哥儿、权哥儿从家学里回来,老叶妈便自退下。
原来梅氏新生了第二个哥儿,贾政因贾兰正在军机,替他命名贾枢。李纨忙着照料产妇,又怕权哥儿吵闹,谆托宝钗代为照管。宝钗对于权哥儿眠食一切照顾甚周,看待的也和蕙哥儿一样。此时叔侄二人同回至园中,见了宝钗。秋纹忙替他们,一面预备点心。宝钗问起本日功课?蕙哥儿道:“师父因为《左传》念完了,今儿又上了《诗经》,都是四字一句,又都有韵,比《左传》还有趣昧呢。”宝钗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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