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远没了力气,一屁股又坐回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任刚和阿福对视一眼,再次不约而同地说:“哥,或许咱是错怪好人了吧?”
刘清远脸色铁青,一声不答。
王家旺的幸福生活就此开始了。自从有了孩子,他的近乎破败的小院里开始热闹起来,一些小媳妇老大娘们也都纷纷上门,以逗孩子的名目过来呆上半天。有很多女人们都不会空手上门的,她们或是拿来尿布片儿,或者自己家的孩子穿过的小花衣服,或者就算是拿十个八个鸡蛋,也是有的。这样一来,王家旺反倒成了客人似的,孩子被女人们抢来夺去,倒弄得他没处站没处坐的。
女人们就说,老旺啊老旺,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奶孩子啊,你又没奶水。我们怀里有的是,横竖不会饿着孩子,你放你的羊去吧。反正孩子总是有人看着的,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你们家也没有啥好丢的是不是?我们走的时候总不会顺了你的啥好东西去。你就放你的羊去吧,孩子吃饱了,可别把你的羊儿子羊女儿再饿坏了呢。
老旺就想女人们说的是啊,有她们轮流替自己看着孩子,那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于是老旺就听了女人们的话,到山谷里去放他的羊了。
老旺是很愿意到山谷里去放羊的,这个心思可不能跟这些女人们说。不,不能跟村里任何人说----他要去那棵小树下再去看看孩子的亲娘,“自己的媳妇儿”去哩。
老旺就从自己家大门洞里拿了一把扫帚、一把铁锨,做一堆儿找在肩上,拉上他的三只羊儿女向着山谷里走去了。临出门的时候,他听到本家二大娘在身后喊:“旺儿啊,你是去放羊啊,又不是去打场,怎么还带着扫帚和铁锨哩?”老旺装作没有听见,只是向后扬了扬手,自顾向村头去了。
老旺来到山谷里草木最繁盛的地方,先用扫帚清出来一大片积雪,露出下面的荒草,就把两只大羊拴在树干上,让它们自己去嚼吃。这么厚的草,足够它们这一天吃的了,缰绳足够长,够它们绕树转着圈儿吃。老羊被拴在那儿,小羊就不会乱跑的,这是经验,老旺心里是蛮有底的。
拴好羊以后,再扛起铁锨和扫帚,转过大石头,那棵小树就远远地呈现在眼前了。
“孩子他妈,我来啦,来看你啦。你受委屈了,一个人睡在这冰天雪地里,一定是冻坏了呢。前几天没有带家伙什儿,今天一定给你挖一个深一点的暖暖和和的大炕,让你好好地睡吧。孩子挺好的,你不要惦记他,也不要来看他闹他,行不?咱就睡咱的,早点托生个好人家,下辈子不再受这个罪啦。”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为自己发明的称谓着实满意而且自豪了一阵子。孩子他妈,多贴切的称呼啊,你难道不是孩子他妈那还不是明摆着的嘛。一边念叨一边胡思乱想着,那棵小树就近在眼前了。老旺站直了身子,往那棵小树下看去,可就傻了眼了。
那小树下光秃秃地,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第38章 54
滨海市干部疗养院里,原地委书记、行署主任常明发同志因急发大面积心肌梗塞,医治无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常明发在闭上眼之前,向老伴和女儿常燕作了最后的指示和嘱托,要她们原谅刘清远,不要因小失大,坏了他的政治前途。虽然现在有人在处心积虑地整刘清远,但他相信这个女婿的本事,只要有合适的气候,他还会东山再起茁壮成长。那个女孩死了固然很可惜,但也未尝不是好事,以后没有了这层障碍,女儿女婿还能破镜重圆从头来过。这件事不能全怪清远,燕儿你要多做些自我检讨,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常燕的眼眉立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母亲扯了一下女儿的衣袖,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就算她说了,父亲也不会听到了,他在说完这一番话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一个睿智的老人,一个政界的老将,停止了思考停止了斗争停止了生命,安息了。
常燕趴在父亲的尸体上痛哭失声。这哭声里充满了自责,因为父亲的死跟自己脱不开关系;这哭声里充满痛恨,因为如果没有人处心积虑地布设圈套,父亲不会这样不甘心地过早离去;这哭声里充满愤懑,因为如果不是刘清远的背叛给了对手极佳的借口,他们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把父亲打倒……
母亲静静地坐在床边,没有眼泪没有过多的哀伤,看着女儿哀恸也不去劝阻。就让女儿哭个痛快吧,这些天把她憋闷委屈坏了。至于老头子,栉风沐雨战火纷飞明争暗斗,累了几十年,是到了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了,人总要走到这一步的,我也很快就去了,有什么好悲伤的呢?走到尽头了,也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呢。
小刘遨跟在母亲身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妈妈这么难过。不过既然妈妈哭,他也就跟着哭了起来。奶奶把外孙拉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乖乖不哭啊,外公睡了,妈妈怕外公醒了骂她才哭。乖乖没有做错事,外公醒了不骂你的,咱不哭哈,跟外婆出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卖糖的,给乖乖买糖吃好不好?”小刘遨点了点头,停止了哭声。外婆替他擦擦泪珠,拉着他的小手走出病房。顺便对守在门口的护士说了声:“请你们院里领导向市委通报一下老常同志去世的消息吧。”护士答应着,小步跑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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