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这所“特殊教育学校”之后,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寥落的操场,孤零零的旗杆,肃穆无声的教学楼,跟二十八中在上课的时候并无明显不同。
直到我发现了横跨操场正中,并且几乎无处不在的盲道。
“这里是……专门教育残障儿童的学校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
彭透斯点了点头,他脱下白手套,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让自己显得更为正式。
“就把这次到访当成慰问参观吧,这里面说不定会有让你觉得有趣的东西。”
参观?有趣的东西?残障儿童的学校会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啊?听老爸说,对中世纪时候的西方上流社会来说,参观精神病院和欣赏残疾人是他们的一项重要娱乐活动——彭透斯你不是和艾淑乔呆的时间太久,也学坏了吧!
“喂喂,咱们两个空手过来‘慰问’,会受人家欢迎吗?”
彭透斯高深莫测地翘起唇部粗硬的线条,“手里空着不要紧,记得带一颗‘爱心’过来就行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凭我和彭透斯两人的这副尊容,居然真的受到了工作人员的热情欢迎。
一个厨师、两个门卫、三个清洁工,所有手头没事情的人都过来同彭透斯寒暄起来。领头的是一个表情诚恳、略微有些脱发的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男人,从交谈中我得知他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作为校长他可真够年轻的。
本来还想说:你们的警惕性真差啊!彭透斯和我明显是一个大罪犯一个小罪犯,说不定是为了报复社会来屠村的呢!用文绉绉的话讲,你们居然开门揖盗啊!
但是看工作人员,尤其是眼镜校长同彭透斯的热情劲,我打死也不相信彭透斯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以前一定来过,说不定还不止一次。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极其不靠谱的想法——难道彭透斯从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怪不得我看他的脸总觉得不正常呢!如果彭透斯儿时在中国求过学,他的一身武功也可以解释为去嵩山少林寺拜过师学过艺啊!
不不不,太扯淡了,彭透斯的年纪不比眼镜校长要小,而且看校舍的新旧程度,应该是十年内才盖起来的,彭透斯小时候应该还没有这所学校呢。
客套了几句以后,彭透斯向眼镜校长介绍我的名字。
“这是叶麟,一位很厉害的小朋友,听说我要过来看你们,他非要跟来不可,就让他也参观一下大家的校园吧。”
厉害?厉害个屁啊!一拳就被你撂倒了啊!而且谁是主动跟来的啊?我是被绑架的!绑架啊!
突然一个更可怕的想法窜入脑海——难道,难道彭透斯留我一命的原因,只是为了用“北斗残悔拳”之类的招式把我打傻,然后让我呆在这所特殊教育学校里面度过余生吗!
好狠,你好狠啊艾淑乔!一想到自己的嘴角流出哈喇子,逢人便叫革革(请读第三声)的惨状,我就寒毛直竖悲从中来啊!
到时候班长看着我的目光一定会充满怜悯啊!而且小芹肯定会把我牵回家当宠物养啊!
听了彭透斯的介绍,校长正了正眼镜,好像刚发现高大的彭透斯身边站着渺小的我似的。
“哦,是叶麟同学吗?彭透斯先生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现在大家都在上课,觉得无聊的话,就请先去文体活动室坐一会吧。”
通过走廊前往活动室的路上经过了好几间教室,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许多学生老老实实地坐在课桌后面听课,从外表上我并没有看出他们有什么地方特别不正常,只是觉得他们没有二十八中的同学那样活泼,而讲台上的老师又特别年轻。
校长路过这几间教室的时候把脚步放得很轻,也没有再和彭透斯说话,受他们感染,我一路沉默地走着,有时不小心踩上走廊中间的盲道,顿时感到一股歉意油然而生,却搞不清楚需要道歉的对象。
走廊的雪白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纪念照片,有的是盲童在画室里用手作画,有的是聋哑女童在表演千手观音,有的是患了下肢肌肉萎缩的少年获得了市内编程比赛一等奖,有的是学生们在台上举办文艺汇演,台下的家长想举手鼓掌,却莫名停在半途,两眼出神的表情……更多的是老师和孩子们的合照,不管是取得了成绩还是遭遇了不幸,看上去像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老师总是在他们身边鼓励他们,支持他们,有些即将离校的学生和老师之间依依不舍的场面令人动容。
我心里纳闷:这间学校的老师看上去像是好人啊!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彭透斯把我打傻吧?虽然也算是增加了生源但是有违人道法则啊!
我一直想问彭透斯把我带到这里来意义何在,但是当着眼镜校长一直不好开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彭透斯却说自己要到办公室去和校长谈点公事,要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文体活动室里。
“对了,反正你也没事,你要是会下围棋的话,就陪着小雨下下棋吧。”
眼镜校长很热情地建议。
“小雨?谁是小雨?”
我顺着彭透斯手指的方向一回头,才发现在活动室的角落里,一个很瘦弱的小男孩坐在围棋桌后面,歪着头,无声地摆弄着手里的棋子。
校长压低了声音跟我说:“小雨只有10岁,很不幸地患有先天脑瘫,不过他的记忆力相当惊人,能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面700位数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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