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敦弯腰凝视一会儿,猛地往后一跳:“这不是我爹的爪牙么!”
众人仔细一看,旁人并不认得,唯独她一下子记起来。
温瓖也算成名剑客,为何沦落得乞丐不如?几度交手始终未占上风,内心深处已将他当做必须战胜的对手,也许眼前当下也许很久的将来,必有一争雄长之时,谁知这般相逢。
朱翠顶着压力把人留下,悉心照顾下竟然渐渐好转,至少看起来不会立马咽气。坚持不懈地救活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任适秋冷眼看着,终于忍不住发问。
“哪有猫腻,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她拼命抵赖:“你想多了,我是爱心过剩。”
“那敦敦送你。”
她瞪大眼睛,一脸惊悚的表情:“不要----”
“不是爱心过剩吗?养孩子实乃包治此病的良方。”
“死缠烂打不是你的风格。”
“冷酷无情可是我的风格,若再不招一起轰出去。”
任适秋冷心冷面已久,不老实交代不乏翻脸不认人的可能,朱翠别无他法,低声道:“你发誓听过烂在肚里……”
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说简单,并不简单。
任适秋听完沉默好一会儿:“所以你看见不该看见的,琢磨不该琢磨的事,结果招来杀身之祸?”
她沉重地点头。
“堂主起了杀心,杨临风并未维护?”
“不知道,也许劝阻无功,也许听之任之,总之发现这个秘密后我没立时毙命,有机会逃到此处,是不是杨临风从中阻拦也懒得去想。”她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对我来说,每天早上的太阳都是赚来的,多看一眼也很幸福。”
“杨临风这样委实出人意料。他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而你们平日形影不离,百密一疏,终究觉出异常。”脑中浮现杨怀风沉着稳健泰然自若的样子,第一次见他便是这般八风不动。所谓狡兔三窟,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少不了为自己铺下后路。
让胞弟隐去锋芒,推出一个薛子赫吸引众人目光,太平年月积蓄实力,危急关头力挽狂澜,说到底都是自家人,用着放心。杨氏兄弟唱得一出好戏,天下人都当二公子年纪轻轻不学好,丢尽杨老堂主的脸面,又失了副堂主的位子,被外姓人后来居上。杨二公子从此一蹶不振,破罐破摔,彻底拿出好吃懒做的二世祖性子,烂泥扶不上墙。
烂泥天突然跳起来咬你一口,只怕连错愕都来不及。
“话说回来,你太信神佛,当真指望老天爷长眼,行善必然积德?想活命想疯了罢。”任适秋无比嫌弃她的临时抱佛脚:“佛祖不笨不傻,看得穿世间万物,看不穿你这点儿花花肠子?”
“这个温瓖自投罗网,既是对头,套点儿薄云天的消息也不错,知己知彼嘛。”
“你何时这般深谋远虑?”
虽然嗤之以鼻,送上门的消息探听一下也是可以的。
温瓖恢复到有力气下地的同时开了尊口:“薄云天以为我死了……”
“薄云天要杀你?”朱翠错愕地:“原来你们狗咬狗哇。”
连任适秋都觉得刺耳,温瓖居然木然地点了点头:“我要抽身,薄云天念着多年效力抹不下脸动手,丁媛雇人一路追杀至此。”
“你这样的得力干将,谁都舍不得放手吧。”朱翠丝毫不顾对方的惜字如金,刨根问底:“好好为什么抽身,他们待你苛刻?”
“不是。”
“犯不不该犯的事?”
“不是。”
任适秋使个眼色,意思是别往下问了,人家一脸叙述客观事实回避内心感受的神情,想抽身就抽呗,究竟为什么离开跟咱们有一文钱关系?人生足够艰难,有些话不想说就不说,一个人的自由不仅体现在说话的权利,同时也是沉默的权利。
“当你饿不死的时候,良心就出来作祟。”
两个女人都没料到他突然回答,任适秋先不假思索地:“有些人饿不死,照样昧着良心。”朱翠就事论事追本溯源:“从前你有饿死的时候?”
温镶面无表情,岁月流逝中往事仿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你勤勤恳恳一年,所种之粮尚不够所交赋税,灾害连连,官府贪墨赈灾粮饷任你自生自灭,你会如何?”
大部分人觉得这就是命,官府老爷天生尊贵,那也是命,小民只有羡慕的份儿。
“学艺时师父说我极有天赋,倘若心无旁骛,二十年后也许成为江湖第一剑客。”他苦涩一笑:“江湖第一剑客,能让一家人丰衣足食?”
多少人做恶却以生存为借口,任适秋并不同情。她看着温镶疲惫不堪的脸,违心之事做多,有人麻木不仁,有人悠然自得,有人幡然悔悟,突然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以为告别过去就能拥抱未来,不知因果报应无处不在。江湖中人利字当头,你为利杀人,别人为利杀你,自有天意。
“薄云天未必以为你死了,他向来多疑,杀手未提你人头复命,只怕会起疑心。”
“我知道,中原已无立锥之地。”
“西域也有他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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