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淑人和秦缪何尝不知事已至此再无回路,含泪点头,扶住太子身后的秦相英。
相英回过身,低下身子对太子行礼, 又抬起头,下了决心似的看着太子的脸。
“殿下保重。相英等您凯旋。”
她本就是皇后留给太子的妻子, 过了明路得了首肯,比谁都还要名正言顺。
相英记得清楚, 他们两人初遇在含章殿中, 日头半斜, 阳光洒在太子的脸上, 勾勒出锋锐凌厉的曲线。
她忐忑担忧了两年多的心,在那一刻才终于归于安处。
太子生得英俊,口鼻像了皇帝的英挺,眉眼却温和许多。平日里行事大度又有风姿,行军打仗天赋过人,能忍人所不能忍,亦能人所不能。
是真豪杰,也是真英雄。
寥寥数面,秦相英对太子动了心。
是真的动心,不同于裴安素的冷面和敷衍,而是真真正正的来自一个女子的仰慕和倾心。
太子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
纵使礼数所束,她的目光却像生了根,来来回回地跟在他左右。
可他意识到秦大小姐的倾心之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和开心,反而感到了出离的愤怒。
不为别的,而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像是终于明白了,原来一个人爱慕他的时候,他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而他以往,却从来未曾在泰安身上,感受到同样强烈又不容置疑的情愫。
裴安素对他只有利益没有情意,太子知道并且毫不在乎。
可是泰安待他,却也未曾让他感受到旖旎的情意,处得像是个肝胆相照的兄弟。
甚至近来连“肝胆相照”四个字都越来越做不到了。
这般意难平的委屈深深埋藏在太子心中,长信殿一事之后,才会有太子突然愤怒的爆发,和搬出秦家大小姐刺激泰安的幼稚之举。
再度北征,太子决意轻装上阵。东宫以前用过的纸笔字画物件,通通付之一炬,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秦相英在太子的坚持下,被送回了秦家。
而泰安却依旧顶着“阿凤姑娘”的名头,陪同太子北伐。
上次北征,太子尚有余力安排车驾给泰安和沙苑。此番战事吃紧,他反倒真的见识到了泰安的骑术。
她当真没有说谎。她果然骑术精湛,独乘一骑随军驰骋,竟比许多男人还要撑得久远。
太子着实心疼,觑着她原本红润的脸色苍白许多,攥着她的手往怀中带:“你气血不足,等下便不要骑马了。我带着你,你休息些时候罢。”
泰安反手握住他,微笑摇头:“你我血气相通,我气血不足,还不是因为你休息不好的缘故?你自己勉力支撑已很辛苦,我怎舍得这关头拖累你?”
太子喉头酸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轻轻伸手替她理了鬓角的碎发。
与上次出征十分不同,燕军刚刚行过太原府北的云州,就已经看到了兵荒马乱的迹象。云州原本富庶,又依山而建,河川环绕,自古以来便是易守难攻之地。
太子初初领兵入城,云州太守面色严峻,见到太子弯腰行礼,低声道:“殿下,顺州守军南撤至此…”
太子立刻举起手,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顺州城破,王中郎跳城殉节。但是守城近万兵将总不至于全军覆灭,必有被俘者,也必有南撤保存实力的军将。
只是大司马在时风气不佳,军队后撤视同叛逃,将领城破若不殉节便杀无赦,许多戍边军宁愿被俘。
太子再不会死板至此,只是人多口杂,怕云州太守说得多了动摇军心,便以眼神示意,跟着他来到府衙之后的花厅。
有一人已在花厅等待许久,见到太子倒身下拜,声音带了泪意:“臣有愧于殿下…”
不是旁人,正是已多年未见的卫将军主簿应粤。
太子一把将应先生扶起,朗声道:“我疾行半月,日日焦心,直至见到先生,才大松一口气。”
两人初遇,还要追溯至秦宝林遇害需要验尸时,李将军将应粤引荐给太子。 北征时,应先生与李将军同在太子军中。待到顺州失地收复,太子领旨回京,才将应先生留在顺州城内做卫将军主簿,对王中郎既有辅佐,亦有监视之意。
太子身后的李将军亦是眼眶通红,拽住应粤的手臂将他搀起,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可有受伤?守城燕军还剩几多?城破当日究竟是何情况,为何溃败得如此之快?”
应先生身负数伤,万幸并不伤筋动骨。守城近万燕军,过半被歼,另有小部分被突厥俘虏。其余的人,大多顺着城破的方向往定州、代州的方向逃去。
可是定代两州相继失守,待应粤领着残兵到达云州的时候,这一队残兵已不足千人…
“顺州城破,不过一夜之间。”应先生记忆犹新,却又感慨万千。
阿咄苾年约三十,正是当打之年。他早年的经历颇为传奇,生身母妃乃是燕人。
三十年前李氏谋逆,东突厥阿史那借机起兵叛乱,战乱绵延十年之久,直到定王卢启入主皇城之后两年,才起兵北征平叛。
边疆十年未平,平民百姓动荡流离。几次城破,大量卢燕女子被劫掠至突厥生儿育女,几次反攻,又有突厥女子被带至燕地为奴为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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