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意动终归只是意动。
哪怕此刻恨不得插上双翅,一刹飞到彭城。
可实际上,她只能咬牙拒绝曹昕这个极其诱人的提议。谁让她没有肆意而为的资本呢?
不过眼下的结果已足够她欣喜若狂了,悬在心中半年之久的巨石也终于落下。
虽然遗憾不能在阿姐身边安慰,但知道阿姐已经平安归家,这比什么都强。
阿姐今年也不过二十岁罢了。
人生还未走到一半,何愁不能再来?
涅槃重生,路虽艰辛,但终究有一线生机。
阿姐要走她的涅槃之路,她也该继续自己的路了----而她的路,便是曹劲之妻,曹家的三少夫人。
没了甄姚的事悬在心上,甄柔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拒绝了曹昕的提议后,甄柔给甄姚去了书信,除了捡一些自己的近况相告,自然是长篇累牍的安慰之言,然后走曹劲的路子捎去彭城。
如此一番,甄柔便将所有注意力放到了徐州的战况上,还有即将到来的五月----曹郑要携妻妾至此避暑。
为了迎接曹郑一行人的到来,庄园上下人等提前半月就忙碌了起来。
尤其是进入五月,暑气蒸郁,虫类繁生,易染疫病,霍乱、疟疾等各种传染病频发,是以这月历来有恶月之名。而在这个物资匮乏、普遍缺医少药的年代,往往一场疫病便会要去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严重者上万计。庄园又建在深山之上,可谓蛇虫鼠蚁之类的温床,自是多了几分大自然赠予人类的危险。
且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坐拥北方最大势力的曹郑?
五月才到,苍术、白芷、艾叶、大黄、降香等各种杀虫灭蚊、可预防疫病的中草药源源不断地送上了庄园。
如是,整个庄园都忙于封窗闭门,在密闭的室内焚烧这些药材,又用艾酒雄黄酒一类遍喷屋舍门墙,以达净空气、燥湿除虫之效。
弄得甄柔和曹昕都不得不闭到外面来。
彼时又正是午后,烈日当空,白晃晃的阳光照在地上直叫人眼晕。幸亏北山这里群峰环抱、密林幽深,确实是一处绝佳避暑胜地,气温比山下低不少,跪坐在树下只觉得通体生凉。
正好有郑玲珑和公中送来了端午应节的物什,甄柔便和曹昕相约在园中一处临水的柳树下设案置榻,一起过目下送来的各类大小物什。
许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多少都有些娇惯,又受家中长辈兄长爱护,二人都怠于庶务,对怡情有趣之物兴趣浓厚。从郑玲珑送来的纨扇,竟闲谈到了礼乐上去,只听曹昕说道:“古时,凡受聘、朝飨、游宴送别等,无不唱歌,以此达情。将《诗经》三百篇都能弹奏而歌者,更是不知凡几。哪里像现在到处兴兵而伐,口口声声为了匡扶天下,实则都是汲汲营营之辈,所作所为与秦时焚书之举有何不同!?”
秦时的焚书之举,使之前的所有乐书、乐章、乐谱都荡然无存,以至今时今日所创作的音乐,终无定准。
如今天下打扰,各自为政。
每日不是你想吞并我,便是我想兼并他,战火连天,确实毁坏了大量经史子集,倒是符图谶纬之类神学,因为各军阀为了造势,时常被用。
只是两者虽有关联,但扯在一起,言语之间却有一两分牵强,更多是表达对当今各路野心勃勃的军阀痛斥。
不过这话曹昕可以说,她甄柔却不能说。
毕竟他们曹家就是当今势力最大的野心家之一,四处兴兵而伐,强占地盘。
甄柔听不而言,只是端起案前的梅子水饮了一口。
这梅子水,正是用半月前姜媪亲手做的梅酱兑水调制,里面又加了白豆蔻仁、檀香、少许饴糖,消暑解渴,清爽润口,一旁又有湖风拂面,甄柔不由惬意地眯了眯眼。
曹昕常年体弱多病,一个人离群索居,又生在权贵之家,还有两位兄长呵护,心性不免一直保有少年人的纯粹洒脱,却也较常人更为神经敏感,说完就发现甄柔沉默了,这便意识到自己因为长兄曹勋死于疆场,一时情绪过激。
这时见甄柔正饮梅子水,便顺口转移话题道:“明日阿虎也要和长嫂同来,三嫂的梅酱性温爽口,到时送些过去,想来阿虎必定十分欢喜。”
对阿虎虽只接触过短暂一个月,但阿虎人如其名,生得虎头虎脑,委实让人心里欢喜,甄柔不由放下梅子水,正要接话,只见一个护卫从外而来。
“什么事,说吧。”见是传战报的士兵,曹昕问道。
护卫单膝跪地,向柳树下对案而坐的两人禀告道:“四月二十五日,三公子和甄大公子联手,围攻广陵郡。陶军大败,陶成、陶忌父子在三百骑兵掩护下,逃往扬州。”
话音未落,曹昕“啪----”地一下重重打上轮椅把手,恨声道:“居然让陶家父子跑了!”
甄柔一默。
前世陶家父子战败后,就是潜逃入扬州,被薛家人收留。没想到今生有兄长合力攻之,仍是如此。
护卫知道自家大公子死于陶氏父子之手,死后更遭曝尸凌辱,遂忙又补充道:“虽然陶家父子潜逃,但三公子已血洗陶家及其族人共男丁一百一十三口。”
此话一出,两人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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