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不过短短两句,就已经听得谢笙心惊。周尚书虽不晓得是主管哪一部的事务,总归已经是半步入阁的人物,如今就这样说倒就倒了?尤其皇帝特意叫他流放蜀州,就是为了借谢侯复杂的身份护住他。可见此事并非出于皇帝本心。再加上谢侯直言太尉设计,可见这已经是朝野上下公开的秘密,却无人敢于出头,就连皇帝也不敢。
“主弱臣强,可不是什么好事……”谢侯叹息一声,就要往前行去。
谢笙拉了拉谢侯的衣裳,脸上尽是疑惑:“爹爹,皇上与蜀州相隔这许多路程,怎么就知道爹爹要为我寻老师的事情呢。”
乍然听来,这不过是谢笙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可就是这一句,让谢侯如同醍醐灌顶,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此事休要再提,”谢侯爷打定主意等周尚书到了,一定要对他更加礼遇才行,“夫人,说不得,此番来的不止有周尚书一个。若是可以,不如叫大姐儿与咱们同住,将后院的吊脚楼单独分隔出来。”
谢侯和李氏商量着周尚书,甚至可能是周尚书一家的安置,谢笙却没半点想听的yù_wàng。他把脸埋在谢侯怀里,大脑一刻都不停歇。
从周尚书这事儿上看,是皇帝无能为力,主弱臣强。可从皇帝远在京城,就能知道谢侯为自己寻找名师,甚至还不被谢侯发现的情况来看,皇帝绝对没有表面上表现的这么无害和弱势。说不得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好在皇帝因为周尚书这事儿,愿意告诉谢侯,我就是在监视你,现在你可以为我所用了。这是蜜糖还是毒药,还有待考究。
谢笙听见似乎远处有人声传来,探出头眯着眼看了看:“爹,那边是谁,怎么这时候入了栈道?”
第5章 亲缘
两岸山壁相对而立,其凿如利剑劈成,几不能容人落脚,却从山岩夹缝之中,斜生出一树桃花。
“老爷您瞧,若是在京中,咱们如何能见到这样的桃花,往日你常嫌弃我爱桃花艳骨,焉知如今这树不比百年苍松?”说话的是一荆钗布裙的妇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背着布包,脸上带着风霜,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宁静,此时正真心为这一树偶然所见的桃花心喜。
被她称为老爷的人比她身量略高一些,面带长须,神色萎靡不振,此时他看着那树桃花口中喃喃:“绝处桃花,可见定是天不绝你我。”
听他这么一说,那妇人鼻子一酸,骂道:“只看个花,也值当你想到这么多?既然离了京中,你日后便安心只做个夫子便是。”
却原来这二人便是被流放蜀州的周尚书夫妇,因皇帝担忧太尉会对二人痛下杀手,特意安排二人早早离京,再用暗卫扮做二人模样,才叫他们一路安稳到了蜀州。也亏得如今春暖花开,他们可以日夜赶路,不必像谢笙、李氏当年一般,将将过了夏至便上路,每日里只有清早与傍晚时分才能上路,明明快马不过半旬,却叫李氏走了足足三月。
周夫人劝慰丈夫道:“那定边侯老夫人是太尉之妹,可茹娘却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皇上既然叫你我来蜀州,必然是看得定边侯与他母亲不是一路之人。”
周尚书强撑着笑意点了点头,牵住老妻的手。其实还有一点他不曾告诉夫人,当初他为了救还是皇子的皇上,伤了身子,以至于终身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他又是个父母皆无,没甚亲族的孤寡之人此番出京之前,皇上便特意告知他,说李氏之子是个可造之材,日后当可为他夫妻二人养老送终。
两岁多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话中深意不过是在养老送终上。周尚书心知,一切不过是因为谢侯身份特殊,可以在现在这个时间护住他与老妻,而李茹娘是老友亲女,也是他与妻子看着长大的孩子,且妻子与李家还连过亲。在这样一个时候,也只得有李茹娘在的谢家有这个胆量和魄力愿意留下他和老妻。
周尚书,现在应该叫周老爷子。他看着老妻的面容深深的叹了口气,让李氏之子奉养之事还是先莫要告诉老妻,还是得他先考教那孩子一番,明悉了那孩子的脾气秉性之后,才能再做考虑。
“夫人说得是,”周老爷子打定了主意,连精气神都好了不少,他看了一眼那桃花,调侃老妻道,“不若日后,你我居所之旁尽皆种满桃花如何?”
“呸,你以为你是晋中武陵人吗,”周夫人面上显出些少女娇俏,“若是我当真种了桃林,你就敢等桃子熟了都用来下酒,不解风雅。分明赋做得有模有样,偏偏诗词一道半点不通,全然匠气,叫你去教茹娘的宝贝儿子,我还怕你教坏了他。”
“那边可是周伯伯,周伯母?”
周氏夫妻正在互相打趣,冷不丁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栈道悬于绝壁之上,前后无人,周氏夫妻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直到李氏又重复了第二遍,两人才注意到对面山崖顶上似乎有人在。
“可是茹娘?”周夫人原以为要到了蜀州城中才能见到李氏,没料想竟在此处栈道遇上,一时激动得手抖颤了起来。
这头李氏听得那边确认,当即落了泪,拉着谢侯的衣袖,哽咽了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侯、侯爷,咱们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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