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顿时仿若沉至水底,明知故问,这整条江都被你占领了,还能躲到哪里去?我驻在原地瑟瑟发抖,大雨冰冷刺骨兜头浇下,我紧紧拽着嫁衣一角,上头还浸着惊心的血,此情此景,凄凄惨惨戚戚,突然想到惊心临死前的话:“奴婢本期盼着有情人终得眷属,却天不遂人愿,公主不能委屈了自己,你随心意行事吧。惊心!惊心会保佑你!”这个善良纯真的丫头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我随心意行事,而我,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多少人命为代价,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从几百年后到现在,从北京到朝鲜,从南明到叛军营中,我想逃避的,结果近在咫尺,我想得到的,却终究遥不可及。如果缘分早已在三生石上刻下了印记,我真要怀疑,我这几百年来要寻找的,到底是秦一鸣,还是为我击鼓的那个人?
无处可逃,又下不了决心,我悠悠然转过身去,那个颀长威严的身影正缓缓向我走来,不惧风雨,眼神坚定无比。
“有很多方式,其中的事物看似分离,而实际上并未分离。”
“时间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样。它不是单向流动的,未来与过去同时存在。”
我执着于与秦一鸣的过往,相信是他把我吸引到这个世界,却忘记了自己可能囿于执念,错过了更为重要的缘分。未来与过去同时存在,归根究底,到底未来是因,现在是果,还是未来是果,现在是因?我已分辨不清。
“你还想躲到哪里去?”多尔衮走近我,雨水顺着他刀削一般的面孔滴下来,他的眸子孤傲而清明,却只倒映出一个我:“萤雪,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你另有所图。眼睛是会骗人的,所以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对你的喜爱,可是书信里的情真意切是不会撒谎的,直到我发现你写给李南珠的书信,我才明白你没有骗我,你的确是失忆了。我误会了你的心意,那次,是我唐突了。你走之后,我手足无措,从来没有过的心神不安,很多人因为你遭了殃。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
我着实未料到他会看到那些书信,人赃俱获,抵赖也无济于事,只是傲娇的脾气上来,只想狠狠地惩罚他那日妙应寺中对我的羞辱:“摄政王不是说过,我这大明公主出现在你眼前是为了挑唆你兄弟感情?我工于心计,卑鄙无耻!如今我离你远远的,与左将军情投意合,你又要破坏良辰美景为哪般?”
多尔衮似乎被我激起怒意,半晌道:“你到朝鲜,我就打到朝鲜;你若在弘光朝廷,我就灭了金陵;你要嫁给这匹夫,我就把他五马分尸。”
难为左梦庚替人背了黑锅,在一旁瑟瑟发抖,赶紧道:“不关小人的事啊!王爷明察,是弘光帝非要把女儿许配给我,是她非要嫁给我的!我们还没有拜堂,公主和小人没半分关系!”
我又气又急,人要脸树要皮,这左梦庚居然分分钟就撇清了关系,难不成他刚刚逼我就范的时候,是我这大明公主竟是倒贴给他不成?
多尔衮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深情地看着暴跳如雷的我不发一言。我心道哪有尽看我出丑的道理:“大将军?对了,你不是定国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吗?我躲你作甚?”
多尔衮不知是生气还是欢喜,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道:“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他定睛看着我:“多铎听闻弘光帝把你嫁给左梦庚这种不忠不孝的小人,气得在扬州城发疯,而你偏偏答应了。你知道多少人因此丧了命?我不得已拉住他,冒充他来这金陵,否则这里早已尸积如山了。”
尸积如山?我责怪多铎毫无人性,但转念一想在这大争之世,阉党、闯贼、满清、叛军,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为了当上座上之王粉墨登场,又有哪个不是嗜血成性呢?只能怪我这尘世之外的蜉蝣,偏偏卷入了乱世纷争。
看着这满江的清兵和战舰,我退后两步,脑中一片混沌:“如此,我罪孽深重,下辈子也赎不清了。”
多尔衮捋了捋我额头的碎发,也不顾我反抗,死皮赖脸地将我搂入怀中:“改朝换代,哪个不是命如草芥,大江东去,带走数不尽的冤魂,我的双手早就沾满了血,下地狱?这辈子,下辈子,都有我陪你。”
听到他如此说,突然这段时间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化为乌有,所有吃的苦,害的人都不再重要。
我不再企图挣脱。
暴雨滂沱,冰凉世界,只有多尔衮怀抱,一丝一丝地温暖着我,毫无防备的,这充斥着悲哀的温暖,让我有些害怕,是啊,他权倾朝野,他生杀予夺,双手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而同时又有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我突然想到秦淑离之前随身携带着他的画像,多尔衮远在北京,他又何必随身携带,东林党耳目众多,在清军甚至是清廷上安插间谍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刺杀,那么多尔衮放松警惕的时机,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秦淑离笃定的眼神印在我的脑海:“放心吧,我会来的!”
我环顾四周:古人最重承诺,不会轻易食言,如果他来了,是什么让他改变了计划,放下了自己的儿女私情?若说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我所能想到的,就是东林党提前接到了多尔衮代替多铎南下金陵的消息,伺机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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