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殊紧闭双目,为他输送内力疗伤,也就没看到他越来越湿润迷蒙的双眼。
“……滚”
“萧君子心术不正,你为何偏要与他往来”
“……滚”
“今日引出万鬼险些丧命,你悔悟了吗?”
“……滚”
“你练什么阵法都行,为什么一定非封魂阵不可?”
“……滚”
段重殊面露一丝苦笑,依旧阖着眼说:“华阴,究竟我怎么做才能挽回你,这些邪魔之道,为什么你偏要炼”
聂华阴握紧双拳浑身颤抖,两行热泪终于顺着眼眶滚落:“我让你滚啊!”
段重殊掀开眼眸,却看到他泪流满面的一张脸,目光柔软而无奈的望着自己,湿润的眼神中还带着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我聂华阴就是为魔而生,这是我的命,你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大师兄,今后你若在江湖上听到我的名字,求你,不要问,不要听,就当聂华阴已死了,就当没有我这个人,我注定为魔,而你和我不一样,别和我有所牵扯,否则日后会毁坏你的成就”
段重殊缓缓笑了笑,像是在抚慰一个受伤的孩子,擦掉他脸上的泪光道:“头一次见到你哭,快擦干净,跟我回玉昆山”
聂华阴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及腰的溪水中,在水中紧紧以自己的唇封住他的双唇,在这个似是而非的吻之中将自己的全部内力输送给他,然后起身上岸拿起一件染血的白衣,转过身面对水中的那人。
“从今天起,你我同门之情到此为止,今后我聂华阴是生是死是仙是魔都与你再无瓜葛,若你在管教纠缠于我,犹如此衣!”
一声衣帛裂响,短重殊染血的白衣在他手中被撕成两半,然后抛在空中,飘到溪水上,随水纹流走……
聂华阴孤影走出山林,段重殊看着他走远后,双臂一松,躺回了湍急的溪水中……
前世镜忽然变得漆黑一片,连他自己的脸也看不到了。
陆忘川闭了闭干涸的双眼,眼角一片湿冷,他伸手一摸,发现指尖潮湿。
蹲在三生石前又把这篇‘与华阴书’看了几遍,他把手按在最后一行‘今日远行,留书念之’上,惊觉五指陷入五个浅浅的指印上,竟与他的手严丝合缝。
“你想起来了吗?忘川君”
小姑娘在他身旁缓缓开口:“你就是聂华阴,聂华阴正是今世的陆忘川”
陆忘川累极了似的坐在三生石前:“你是谁”
“我是五百年前忘川河旁一株离恨花,是你助我修炼人形,也是你托付我,说五百年后你还会来到此地,让我将你领到这块三生石前,让你看到你的前世因果,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五百年”
陆忘川鬼使神差的低声笑了笑:“为什么这么做”
“你说,忘川君的前世洗不掉,大法师洗掉你的因果送你轮回,洗去的只是一身皮囊,一个人不想忘却的前世怎能被洗去呢?就算你转世轮回,有朝一日忘川河中的群魔异变,忘川君则是不想回来,也必须回来,无论你是谁,你都是忘川君……你说,一日为魔,终生为魔,生生世世只能成魔”
陆忘川扶着三生石站起身,笑了一声:“这混账话是我说的?当真精辟”
拍了拍石顶,陆忘川音貌轻松唇角带笑的转过身,对头说“看来这一世也是非入魔不可了,但我可不是聂华阴,我是陆忘川”
想起来又怎样?
与华阴书又如何?
忘川君自始至终就是他一人又如何?
聂华阴或许曾是他,但他绝不是聂华阴,就算入魔道,他也只是陆忘川。
一个人若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才是真正的可悲,比生生世世只能做魔还可悲。
前世,前尘过往俱已封尘,他们早已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当年的聂华阴和段重殊还曾是同门,而现在的陆忘川和段重殊却是一丝牵扯都没有。
段重殊抛却前尘埋葬过往,换得聂华阴转世投胎,到了陆忘川这一生,两个人都清清白白没有一丝瓜葛,将自己的情义埋葬的埋葬,忘却的忘却,又有什么值得他陆忘川去追寻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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