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绝的蓝烟在向上,向上,带着点点滴滴的思绪,一点点地飞升,湮灭。
过了两日,程显拎着礼品盒到叔叔家拜晚年,毫不意外地被叔叔和程亮先后埋怨了一通,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不一起吃年夜饭,亏我们还买了那么多菜,结果还是跟前几年一样,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如今鞭炮也不给放了,一个年过得冷冷清清,一点过年的样子都没有……”
那边程亮就道:“但还是可以偷偷去城外放的,那边没有人管。不过哥你也真是的,动不动手机就关机,想说句话拜个年都联系不上,连你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有时候真让人挺担心你的。”
程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脾气地微笑着。他的眼里有一种海水从沙滩上退潮后的空荡荡的平静,无悲亦无喜。
他听了程亮的话,道:“这次去外地,办了新的手机号,马上告诉你们。这次我一定不关机。”
这时婶婶端着碗盘走出来,“人家程显有大事要忙,关机是不让你们这些闲人瞎捣乱。”
叔叔马上就不乐意,“程显才不会这样想人。”
婶婶鼻子里哼哼,赶程亮去厨房帮忙,“别光坐着吃干饭,一年忙到头,过个年也还指着我来忙,哪天把我累死了看你们怎么办?”
背着婶婶,叔叔拍拍程显,呶呶嘴,意思是让他别往心里去。
程显始终温和地笑着,他想,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往他心里去了,不是么?
初七那天,程显提前退了房,被扣了些押金,却也无所谓了。带着些不值钱的行李,他坐上南下的列车,连夜离开了春天里的y城,他名义上的故乡。他转了一趟车,又换了两次长途汽车,最后坐黑车来到四季艳阳的少民聚居地,再一次住进黑藏家里。
见到他,黑藏倒是没一点意外,“哦,哦,你这次要待多久?住的长,房租有优惠!”
程显笑了笑,“不一定,看心情。”
程显在群山环抱的少民聚居地住下,像一只兽终于回归岩穴山林,每日追鹰逐兔,渴饮溪边水,饿食新死肉。阳光斑驳的午后,兽爪啪嗒啪嗒地踩在厚厚的松针上,金灿灿的光线下,上百只蚊蚋绕着他飞来飞去。
程显直挺挺地睡在黑藏提供给他的行军床上,每天差不多都睡上近十二个小时。每次黑藏从网吧值夜回来,都评价程显说:“你这每天比我那小侄女睡得还多。”黑藏的侄女半年前出生,如今还在吃奶。
程显好脾气地笑笑,他的脾气从来没有这样好过。每天近一半的时间用在睡眠上,这让他的日子过得容易些。
起床后吃饭,两顿并一顿,在网吧里心不在焉地坐上一下午,换黑藏或是黑藏的伙计回去休息。过不多久,看看天色又黑,晚饭后很快又到了睡觉的时间。
每每程显捧着饭碗,靠在网吧的门槛上眺望西天的火烧云,其金红磅礴之势绝不亚于半日前的日出。他面向西方,整个面孔被映照得橙黄灿烂,这时他通常会忘记了咀嚼,冲着如火如荼的夕照望出了神。在这样壮观宏丽的自然之景中,他以为他看到了某种类似于永恒的东西。这永恒之物某种程度上震撼了他,也安慰了他,但并未让他完全的超脱。
程显也从没想过超脱,他只是自欺欺人地平静着,用长时间的睡眠来同时放空自己的头脑和肉`体,以便这一日日过得飞快。本来,他还以为自己会失眠,实际上,他每一觉都睡得不错。虽然睡得并不深沉,朦胧之际总有个淡淡的影子在晃动,可是他学会了“视而不见”。
醒来之后也无所事事,除了替黑藏看网吧赚些零头花花。不过那个狡黠的少民总是自作主张地把工钱从他的房租里减去,而不是给他现金。对此,程显习惯性耸肩。如今他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别人对他说什么,他都微微地带着笑。偶尔黑藏跟他聊天,说他“你这次来,话比上次少多了”,又说他“你这人明明看上去不老,可给人的感觉却好像已经很老了似的”,还会这样指着他道:“其实我们两个比起来,我更像汉人,而你才像个少民!”
这一下,程显终于忍不住大笑两声,顺带踢了黑藏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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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唧唧:推荐陈淑桦的这首《梦醒时分》)o四十六、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少民聚集地也开始变得游人如织。每天程显出门都能看见导游的小红旗,听见呜呜的喇叭声。这些让他觉得焦躁,而包括黑藏在内的那些做生意的少民却都很高兴。直到这一刻程显才有点懂了黑藏说的“你更像少民而他自己更像汉人”的意思。望着游客光鲜的衣裳和猎奇的目光,他又一次感到是离开的时候了。比起在大都市里见到这些人,在这天地通透的少民聚居地遇上他们更让程显难以忍受。
正当程显这样拿定了主意,他突然发现在那群人最后走着两个男孩子,年纪看上去都不大。两个人的腿腕上均系着红线,他们手牵着手走在所有人之后,边走边笑。走到某一点上,左边的男孩咧着嘴,猝不及防地亲了右边的男孩子一口。右边的男孩子便也笑了,马上拍了下左边男孩子的屁股作为回礼。两个人嘻嘻哈哈,你拉我扯,快走几步跟上队伍,系着红绳的腿腕三晃两晃,消失在人群当中。
程显立在网吧外不远处,整个人怔了好一会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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