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沿着湖边走,这个季节的各种昆虫还没有彻底活泼起来,它们有点死里死气,又有点蓄势待发,声音粗哑。湖中好像有鱼在跃出水面,细微的扑通声交叠着,薛连朔想象着它们在黑暗里争相跳水的样子,觉得自己要是它们其中的一员就好了。做条鱼其实挺好的,虽然身边的伙伴几乎跟自己都是同样的一副形貌,虽然随时会被人类钓起来捞起来叉起来吃掉,但它们好在:一,记忆很短。二,到了一定季节就大肆交配产卵,繁殖后代,于是不用思考诸如爱情这一人类为之痛苦烦恼的事情。
夜真的很黑,薛连朔觉得,如果没有路灯自己就是一个盲人。他在桥上奔跑起来,朝着下坡冲去,他跑得很快,几乎要跌倒在坡底,但没有,于是他接着跑,在黑夜里披星戴月,风穿过头发,流进肺部,他在这样造作矫揉的风里咳嗽起来。然后他在一个凉亭旁边停止了脚步,伸腿迈进亭子里,在里边坐下了。大概是因为方才的风,他的眼角很干,嘴唇也是。
他想起了刚才在公园的那一幕。他和陈施勤接吻,而陆培英一定是看见了的。这意思就是说,陆培英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了。那么陆培英到底会怎么想、怎么处置他呢,是一点所谓也没有,还是避之如蛇蝎?看刚才那副冷淡的样子,大概是后者吧。不,这些都不是重点了,重点是,陆培英会不会发现,他对他的感情其实他妈的一点也不单纯?薛连朔想着想着,额头上凭空长出许多汗珠来,他觉得,陆培英要是发现了,并且对此感到恶心,要绝交或是别的什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正常的男孩子,很难不对此感到恶心,并且骂一声死变态的。薛连朔想,自己大概是活该,叫你他妈的没事就瞎想,这下栽了吧,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就看上那姓陆的,对自己不合理的、不健康的意淫也不加控制,所以酿成今日之局面。不过,这事情陆培英也不能说是全部没有责任的,谁让他乱摸,不知道他心理变态不正常不能被男孩子乱摸吗,等等,这好像是一个悖论,陆培英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说到底,他这是不知者不罪,那么,罪还是要落在薛连朔头上的。不过,怎么就觉得有点委屈,有点难过呢。心脏像一块被拧紧的抹布,挤出的每一滴水都酸得叫人淌眼泪。薛连朔觉得,和陆培英这事儿大概是彻底完了。
他默默地坐在亭子里,掉了两滴眼泪,直到巡逻的警卫过来,他才站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回宿舍去了。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在床上平躺着,屋里一盏灯都没开。他就这么挺尸,直到门锁被打开了,接着是画板撞在墙上的声音。于是他知道,哦,是梁稳回来了。
他听见梁稳喃喃自语了一声,“都没人啊……”然后灯就被打开了。他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射,眯起了眼睛。梁稳在床下收拾东西,然后洗漱了一会儿,就上了床。他和薛连朔的床是挨着的,这时就见半开的床帘中,有一人在被窝里躺着,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不是薛连朔却还是谁?他有点吃惊,“原来你在啊,怎么都不吭一声?”
薛连朔闷闷地应了:“吭。”
梁稳又问:“……我吵醒你了吧?”
“没有。”
薛连朔翻了个身,面对着墙,一言不发了。
他在想陆培英,一直没有办法停下来。想起对方打球的样子,大笑的样子,还有就是骂人的样子。最后的画面停留在那天篮球赛以后,他抽着烟,黑色的坚硬侧面。那个样子真他妈的好看,真他妈的孤独。
隔天他又陪陈施勤在本市乱逛,吃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喝了酒,但是没有再接吻。陈施勤说他在大学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周围人并不是很友好,他觉得很孤独。薛连朔说孤独未必是坏事,但是如果觉得难以忍受了就出去走走吧,多创造点交朋友的机会。陈施勤说那你呢?薛连朔冲他傻呵呵地笑,“我?我怎么会觉得孤独呢,你这不是开玩笑嘛。”
“也是,你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到处撩人。”
“这话说得……小陈同学,看来你对我以前就心怀不满啊。”
薛连朔觉得陈施勤对自己绝对是心怀不满,要不然不会存心灌自己酒。好在薛连朔酒量不错,没被撂倒。陈施勤自己倒是变得醉醺醺的,走路摇摇晃晃。他订了晚八点的火车票,薛连朔送他上火车的时候,非常担心他不能按点下车,千叮咛万嘱咐要用手机定个闹钟,或者让周围的人帮忙提醒。陈施勤瘪了嘴,哭了两声,然后又嘻嘻笑起来,说放心吧,我清醒着呢。薛连朔看着他那样子,感到忐忑。陈施勤说我会想你的,你可不能忘了我。薛连朔说不会的,你看我像这么健忘的人吗?陈施勤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像,不对,应该说……你就是!薛连朔哭笑不得,连忙让他去检票。然后叮嘱他包要背前面,切勿被人摸走了东西。
送走了陈施勤,薛连朔回宿舍,用冷水冲掉了一身酒气,然后坐在床下玩电脑。王甘霖跟贺东知也回来了,进门第一句话就嚷嚷着累死了累死了。薛连朔回头一看,嗬,这两人去的时候是两个行李袋,回来就变四个了,薛连朔的第一反应是他俩是不是去顺了别人的。王贺二人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各种手工艺品和吃食,其中不少是在本地就能买到相似的,薛连朔没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苏州带回来,贺东知对此说:“意义不一样啊,就算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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