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床上睡。大少爷贴着张妈躺着,一只手就往张妈衣服里钻。张妈呵斥了一声:“都多大了?”
大少爷抽出手,把胳膊搭在了张妈的热肚皮上:“小鹿要吃奶,他还以为我有奶呢!”
张妈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在黑暗中笑了。
大少爷又说:“张妈张妈,你怎么没奶了呢?你要是还有奶就好了,我不吃,让小鹿吃。”
张妈听了这话,先想大少爷是个仁义孩子,又想孩子的话有意思,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都是个笑话。
张妈睡到凌晨,忽然一睁眼,发现大少爷又没了。
大少爷在后半夜溜回了里屋大床,孤零零的小鹿也没记仇,迷迷糊糊的又贴到他的身边去了。
大少爷天天看小鹿,看了一个多月之后,就感觉小鹿其实也没那么丑怪,甚至有时候还挺顺眼。而小鹿起初天天要妈要姥姥,大少爷告诉他“你妈死了”,他不明白,还是一到夜里就哭唧唧的闹。
闹了一个多月之后,他不知道是明白“死”的意思了,还是被大少爷占住心神忘了妈和姥姥,总而言之,渐渐不提家里的事情了,只是两只手不老实,一到夜里上了床,就要往大少爷胸前掏,大少爷因为这个揍过他好几次,他长了记性,转而把主意打到了张妈身上。张妈生得胖壮,胸前鼓鼓囊囊的,把衣裳绷了多紧,小鹿哼哼呀呀的黏在她身旁,垂涎三尺的踮着脚往她怀里摸。
张妈打心眼里的疼大少爷,可对个外来的兔崽子,却是没耐心。程廷礼大概认为张妈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所以干脆利落的把小鹿扔到了大少爷的院里。张妈倒是因此得了双份的月钱,逢年过节也能得到双份的赏赐,不过钱多归钱多,在张妈眼中,小兔崽子还是够烦人的了。
程廷礼的所作所为,小孩子不懂,家里的大人可都是心知肚明。鹿副官和程廷礼的关系,家里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鹿副官是怎么死的,众人也都七七八八的听闻了几分;鹿副官平时为人再怎么端庄厚道,也是个兔子的身份;而小鹿作为兔子之子,据张妈来看,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坯子——幸亏长得够丑,想必将来不会有迷惑大少爷的资本。
这么个豆芽菜似的兔崽子,还敢张牙舞爪的对着大少爷耍拳脚。张妈看不过去,总想趁着拉架的机会将兔崽子揍一顿;然而她对小鹿的屁股刚一抬巴掌,大少爷就必定不干。他打小鹿像玩似的,说动手就动手;可是别人如果也想打,即便对方是张妈,他也不让。
张妈看了大少爷这个拿兔崽子当宝的劲头,真是隐隐的有些担心,想和太太嘀咕嘀咕,可太太天天躺在房里,不是读书睡觉,就是一个人听话匣子,新近还染上了几口鸦片烟瘾,终日恍恍惚惚的,仿佛半个灵魂已经出了窍。张妈知道她是寂寞,又被程太太这个身份束缚着,一点乐子也没法找。若是换了平常的女人,带着儿子也能过得挺好;可程太太似乎是读书太多,有点半疯,时常是听风叹气见雨伤心,唯独不管人间的事。
张妈希望大少爷长成个有出息的好小子,单有出息都不够,还得有好人品、好名声,千万别像老爷似的,跟着个小副官做两口子。小副官一死,他那脸沉了一年,总也不放晴,还不如个好寡妇看着喜人。
☆、第四章
张妈看管伺候着两个孩子,勤勤谨谨的逼着大少爷读书。这一份心操了整整四年,直到大少爷成了十一二岁的大孩子,张妈才被家里丈夫催促着,辞工回老家过日子去了。
大少爷就爱张妈,在他心里,张妈才是他的亲妈,至于西边院里的程太太,他是一百年不见也不会想念;对待程廷礼,他倒是更亲近一点,因为程廷礼熬过了丧偶之痛,这两年重新又活泼起来,傍晚无事了,还会跑过来和两个孩子闹一顿。闹得累了,他也会偶尔想起正事,问问大少爷的功课;或者是把小鹿抱到腿上,不动声色的垂了眼帘偷看这孩子。
七岁的小鹿,正在变模样。
他那双凹陷的、奇大的眼睛正在自行的调整着形状和尺寸,睫毛也生出来了,是很乌浓厚密的一圈,长得将要互相簇拥;和睫毛一起变浓密的,是眉毛和头发。除此之外,他那鼻梁开始显出了笔直的线条,本来苍白模糊的嘴唇也渐渐有了红润的颜色和清楚的轮廓。
程廷礼看完他的脸,又拉了他的小手看指甲,指甲是长圆形的,和鹿副官是一模一样。
小鹿一直是喊程廷礼为干爹,有时候他被干爹看得不耐烦了,就回过头仰起脸,嗓门不小的吵着要去玩。程廷礼一般不肯拘束他,他要玩,就让他玩去,唯有一次例外,是程廷礼那天喝了酒,抱着小鹿不肯松手,小鹿回头跟他说话,结果被他满脸胡亲了一通。以小鹿看来,那是个很恶心的亲法,因为程廷礼口水津津,不但舔遍了他全脸,最后还把舌头拱进了他的嘴里。
当时周围没有旁人,程廷礼亲完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重新换了一副和蔼面孔,先是让人送毛巾过来,亲自给小鹿擦了脸,又笑眯眯的叮嘱他“不许对人讲”。
小鹿先点了头,随即撒腿就跑。及至跑到没人的地方了,他停下来自己想了又想,忽然感觉干爹有点可怕。
于是他独自蹲在一架绿萝下,孤单单的挖蚂蚁洞玩。大少爷上学去了,总得下午三点钟才能回来。大少爷不回来,他就不敢回屋,怕干爹再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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