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县城上来动手术的老太太,据说也是手术后的静养期,正好和他聊天解闷。
老太太儿女都在本城工作,老伴陪着进城看病,平时暂住女儿家中,一到吃饭时间就会带着自己煮好的饭菜过来。
老大爷手艺好,饭菜闻着香,吃起来一定也香,因为老太太每次吃饭都乐呵呵的,眼角的鱼尾纹在笑容里绽开更多,更长。
齐誩微微笑着看她吃饭,自己嘴里的米饭仿佛也变得稍稍可口了。
所以,他都挑老太太吃饭的时候吃,这样一来,不必花一个小时才把泡沫盒子里的东西吃干净。
看他吃的是医院卖的盒饭,老大爷好奇地问:“小伙子,媳妇没来送饭?”
齐誩笑着回答:“没媳妇,还没结婚呢。”
老大爷大约是听多了城里年轻人喜欢当晚婚族,认为他也是其中一员,不住摇头,开始对他念叨:“怎么不早点娶媳妇呢?不然,不至于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既然承蒙医院手术治疗,齐誩觉得自己应该维护一下医院的形象。
“医院食堂的盒饭味道还是不错的。”至少自己不会挨饿。
“不是光指吃的。”老大爷还是不住摇头,“没个人陪着,孤伶伶的,有什么好?”
“小伙子还年轻,不懂。等到我们这把年纪了就知道,一个人没有伴过日子太辛苦了。”老太太也加入话题,眼神温柔地注视着老伴。
齐誩没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在笑。
这次的饭他一个小时都还没有吃完。直到老太太用完晚饭,在老伴的搀扶下出去医院外面散步,他那双一次性木筷还搁在饭菜上面,来回拨弄几颗硬邦邦的白米。
自己之前又是骨折又是大量内出血,需要休养,需要吃饭。
所以还得继续吃才行。
齐誩深吸一口气,重新扒了几下横在米饭上的几根苦麦菜,夹到嘴里嚼起来。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他只得暂时把筷子放到一边,伸手去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过来,看到号码的时候却僵了僵。
对了……
出车祸这种事,单位一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
齐誩注视着手机屏幕持续闪烁,这串号码上面的区号自己很熟悉。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可能会不熟悉。
“喂?”他声音很低,喉咙干涩。
“小誩?你终于开机了?”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他也曾经熟悉,这几年开始陌生了,不过好歹是自己叫了二十多年姐姐的人。
“手机没电了,我前两天才找到充电器充电。”
“这样啊。”
一阵沉默。可能太久没有联系的缘故,打开话匣子比想象中更困难。
在这种窒息感的压迫下,齐誩选择了开门见山这种可以让它提早结束的方式:“你有什么事吗?”
齐囍似乎很尴尬地笑了一声,语气放得很低很谨慎:“你单位前几天打电话到家里,说你出车祸了,人在医院。我试着打了几次你的手机,都说已经关机……”
“我很好,手术很成功。”齐誩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那就好,那就好……”姐弟之间进行着陌生人也可以进行的普通寒暄,公式化的问好,公式化的答复。
这时,齐誩忽然听到电话背景音里冷不防闯进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他的母亲。
用哀怨而无奈的语气,碎碎念着同一句话:“他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他要是早点改过,就可以回老家工作,出了事我们也可以照顾。”
上次听到同样的话,还是自己决定离开家,一个人到陌生的省城独立生活的时候。
执迷不悟。对,这个词是母亲最喜欢用的,这的确是她的口气。
接着传来的是父亲的声音。
和几年前一样,因为老烟枪而毁掉的嗓子,苍老,颓唐,对于白酒的疯狂嗜好使他听起来比以前更加暴躁:“他要是能改,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车祸……车祸都是报应!搞什么不好和男人搞在一起,丢尽我的老脸!”
父亲的骂声被弟弟齐喆冷淡地打断:“爸,这种事你别那么大声嚷嚷,给左右邻舍听见了才真的是丢脸。”
他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往远处移开了一点距离,然后,慢慢放回原位。
呼吸有些急促。
大概听出了他气息上的变化,齐囍似乎捂住了话筒片刻,所有声音闷了一下,只听到她隐约在喊“你们都少说两句”之类的劝话。
母亲开始发出歇斯底里的啜泣声,弟弟不再说话。
只有父亲不听劝,甚至还大步走过来夺过话筒:“你听着!不管你车祸还是别的,你要是还坚持跟男人搞,永远别回这个家——”
“嘀。”手指猛地按在终止通话键上。一连按了好几下。
耳朵里那句话徘徊不去,而手指抖得厉害,不知道到底按准地方没有,到底挂断电话没有,只能不停地按,死死地按。
整整半分钟后,按键的动作终于停下。
齐誩松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关节发青的拇指,低头大口喘气,肺部有一种供氧不足的痛觉,他不得不竭力求生。一边喘,一边把僵硬的拇指从屏幕上移开,直接按下关机键,将所有联系切断。
病房空荡荡的,单调的白色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急促的呼吸声清晰放大。
一下,又一下。
他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那是他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可以暂时不用去看到它,回想起里面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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