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却忽然站起来,“我不了,”吞吞吐吐道:“你……你在这里等等我,我有事要去里面一会儿。”
温行挑了挑眉。
思安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道:“反正你在这里等着我,汤饼一定要吃完,这是专为你生辰做的,吃完了长命百岁。”说着还在他肩头拍了拍,转身朝寝殿里走。
温行不想拂他的意,虽有狐疑,只失笑摇摇头。
待一碗汤饼用尽,还不见思安出来。他照思安说的在殿中等着不动,却并非毫无所觉。寝殿里依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人压低的说话声,殿后还有后门,他只当思安又和阿禄在计划什么,可是声音停了许久都不见思安出来。
以他的耳力能听出方才寝殿里有两人,有一个人出去了,只剩的一个应当是思安。但是不知为何,思安就是不出来。
他提声道:“思安,好了吗?”
里面的人似乎吓了一跳,不知碰掉了什么东西嗒啦作响。
思安慌慌张张地回答:“就好了。”
温行被勾起了意兴,一面放轻脚步往寝殿去,一面道:“真的好了吗,怎么这么久,再不出来我可要走了。”
思安急道:“别别,你再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温行来到寝殿里,穿过如烟似雾的纱帷,绕过青竹枝搭接的镂空屏风,又掀起一层红纱帐。
“又要玩什么……”
竹床前一个纤瘦绰约的身影揽镜自照,水嫩粉绿的新衫披在身上,露出半截白腻光滑的肩膀和锁骨,齐胸系的鹅黄色的裙子褶皱细密,如水起波纹一样流淌曳地,贴金绣花的红色披帛围身而上绕过肩头,正是都中小娘子时下流行的装扮。
忽然在镜中看到温行的影子,思安惊得忙执起手边的团扇掩面后退。虽遮了半张脸,却可见颊边飞红桃艳,额花丹脂未干,映着那双羞怯却秀丽含情的眸子。
思安本非女相,但五官棱角也非深刻凌厉,又还有点雌雄莫辩的少年样子,因此作女子妆容修饰并不突兀,这样的眼角眉梢加上一身衣裙,竟有些妩媚之态。
温行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
“你这是……”
思安心里其实并不淡定,害羞是一回事,也怕温行不喜欢。相处这么久,他对温行的喜好还是知道的,于女子也许不拘什么类型,于男子他肯定不喜过显娇态的,尤其不能显女气,虽然他们缠绵时也说过些“郎君”“妾”之类的混话,但那都是一时玩笑话。
见他步步走近,眼中闪过惊艳之色,思安心里才有些底。
“既是打扮了,怎么还遮遮掩掩。”温行的目光直白地逡巡思安全身,欣赏着这份专门为他准备的大礼。
思安被看得耳朵都热了,躲在扇子后面道:“谁让你不等我出去自己进来的。”说着瞪了温行一眼,似嗔非嗔。
“明明与你说了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走。
温行语气还平淡,目色却更深,盯着思安不放,慢慢把他逼到墙根,堵在床角和墙面之间。
思安有些害怕他这样露骨侵略的姿态,又有些兴奋,但还是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的脸靠近,心里雀跃得怦怦乱跳,他以为下一刻就要发生什么,温行在他耳边用低醇的声音念道:“青春今夜正芳新,红叶开时一朵花;分明宝树从人看,何劳玉扇更来遮。(1)”
这是一首却扇诗,不知哪家娶妇却扇所作,被人记下来流传当世。按礼俗,新嫁娘去到夫家会以扇遮面,床前举扇藏娇,就像思安现在这般,需得以诗却扇才能行洞房之礼。
思安心里像被暖水细流浇灌,那水还是蜜的,仿佛自己果真有一刻变成了新嫁娘,听心仪郎君却扇催妆。这般奇特作想又把自己吓了一跳,他从前不打算娶人家,自己是男子又怎么能嫁人,虽有了皇后和妃子,心里却还有一点固执,认为他与她们不算成亲。
听人为他念诗却扇无论如何都是头一遭。
耳边温行又继续念道:“闺里红颜如瞬花,朝来行雨降人家;自有云衣五色映,不须罗扇百重遮。(2)”
他的心情也如新娘子一样羞赧忐忑,握紧了扇柄还不知要放下。
温行柔声问:“思安,还不肯让我瞧一瞧么?”
团扇缓缓压撤下,思安闭上眼睛,他无比熟悉又眷恋的气息如期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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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两首诗都是楼主查到敦煌写卷里的却扇诗。
第三十五章
这个吻很漫长,缠绵又沉醉,明明两人都有些激动,却没有火星四射的激烈,只有轻言漫语一样濡沫温存,呼吸丝丝如环扣,搭搭绕绕不愿分开。
结束时思安的脸蛋越发红的像苹果,唇色水润,温行轻啄着上面的胭脂,忽而笑道:“我却好奇,这身行头是谁给你拾掇的。”
思安羞着细声细气地道:“我问过阿冯现在小娘子们喜欢什么打扮,衣服首饰都是宫女帮我准备的,这妆也是请人给画的。”
方才在寝殿里的就是思安拜托给装扮的宫女,人是阿禄帮安排的,不会多问多说,很快帮思安打扮好就悄悄退走,思安却看着镜中完全不一样的自己踌躇了,久久不敢从寝殿里出来。
因发不如女子浓厚,思安还专门用了个假髻,簪了一朵缀米珠的堆纱绿牡丹和几支嵌宝花钿。他体格苗条举止斯文,乍眼一看还真像都中贵养的闺阁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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