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愿倾心相待不问其他,但此身已经被钉死在皇位上,温行却不可能永远居于人下,只怕将来有一日,自己终会成为挡在温行前行道路上的一块石头,各有立场如隔天堑,人在殊途,他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障碍。就算还没到那一天,他们之间还是掺杂太多,他可以不在乎是否纯粹,却终有憾慨。
他道:“你莫伤心了,还是活着好些,至少活着能看见,知道个好歹,若两眼一闭没了知觉,如何舍得下呢?”
冯妙蕴懵然,早知道圣人与皇后感情不合,圣人不肯宠幸妃嫔,反倒内侍更着急些,一度她还有些相信私底下关于思安隐疾的传言,若是思安心中有人,便可解释这一切了。他不宠幸妃嫔并非隐疾,而是洁身自好为心系之人所守,只是未听说他与谁亲近,莫非也是天各一方?
冯妙蕴心中不禁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一股怅然回荡胸中,惆怅相对也只能更添惆怅,她喃喃自语:“是啊,至少活着能看见,知道个好歹。”
思安见她意有松动不再一味求死,心里暗松了口气,也不敢深劝,这种事只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解开。
过了一会儿,又道:“天色已晚,我派人送你回去吧,不过你今日出了金鳞殿,明日宫中恐怕会有许多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还有一事需拜托你,今日所言,万望切勿泄露出去半点。”
冯妙蕴眨了眨眼睛,至此方全信了这位圣人宽厚仁和的性子,她抬头对思安道:“圣人,让妾今晚留在金鳞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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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宫中上下皆知冯淑妃受了宠幸,自然思安与她什么都没做,但冯妙蕴一早被从金鳞殿送出来,大家都认为是思安宠幸了她。
冯妙蕴自告奋勇要帮思安挡下内侍省的刁难,思安不想她清誉有损婉拒了她的好意。
她却道:“在世人眼里妾已是您的妃子,今后不论,现眼前得宠的妃子总要比不得宠的强些,况且您送走了妾,内侍还会想方设法送更多人到您面前,妃嫔宫女,按理都是您的女人,有妾在,圣人至少暂可不必受此困扰。”
思安还担心这样会使冯妙蕴与心上人隔阂,冯妙蕴却道无妨。因她坚持不走,思安只得让阿禄收拾出厢房让她暂住一晚。
两人约定相互替对方保密,不将金鳞殿中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无形中多了些心照不宣的互惜之情,而后冯妙蕴总帮思安在奉成一面前打掩护,更加熟稔起来,两人渐渐如朋友一般,无关男女,只相互为伴。自然阿禄多谨慎小心,私下里派人探查过,确定冯妙蕴与奉成一并无瓜葛才放心她接近思安。宫内外逐渐传出淑妃独得盛宠的传言,又是后话。
起初思安还担心会给冯妙蕴招来妒忌,特别是贤妃邵青璃,两人同为妃位,冯妙蕴“独宠”,怎么看对同时入宫封妃的邵青璃都是不公平的,然而邵青璃似乎并没有在意,听冯妙蕴说,私底下待她也如姐妹,没有任何为难。而其他位份低于冯妙蕴的人,纵有龃龉,她也可以摆平。
也因为冯妙蕴说得宠的妃子总要比不得宠的强些,思安深感没得让一帮女子跟自己过苦日子的道理,虽不招宠,却常与邵青璃轮流开宴将众嫔妃聚在一起,只期游乐能为她们打发一些宫中闲长的时光,每回赏赐都是众人皆有,尽力不让一人受冷落,因此外人看来,皇帝与众妃嫔可谓其乐融融。
这一日在湖上游了半日,艳阳高起后大家都耐不住暑热散了去,思安带着一身酒气回到金鳞殿,温行已坐在殿中正让宫人奉茶。
久不见他到金鳞殿来,思安倒有些惊讶,微醺的脸蛋粉嫩发红,双目圆瞪的样子很是可爱,温行招了招手,思安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抹了油一样滑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喝酒了?这么大热的天也不遮一遮,出了许多汗。”温行接过阿禄递来的帕子帮思安把头上细密的汗珠抹去。
思安拿着扇子不停地扇,高兴得很,拉着温行的袖子不停地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人去告诉我一声,今天能留一留么,淑妃酿了莲花白赠了我一些,你也尝尝吧。”
“莲花白?”
思安点点头,卸了冠把头发披散开,取下腰带,整个人身上一松,冰鉴里镇着切好的甜瓜,他用小瓷碟装了几块,签子挑两块喂给温行,其余的都进了自己肚子。
“用莲蕊酿的,香得很,你瞧我平日不吃酒,今日却忍不住吃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一时粉霞难散,用沾了冰水的帕子轻轻敷着。
温行似笑非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今日这身衣裳倒挺好看。”
思安举着袖子瞧了眼,有些羞涩道:“是邵姐姐做的。”他身上一件崭新的翻领窄袖衫,连同革带鞋袜都出自邵青璃之手。这还是头一次有母亲以外的女子专门为他做衣衫,他心里把邵青璃当姊妹待,不忍驳她的面子,生受了她的好意。
温行道:“常言‘最难消受美人恩’,依臣看来圣人倒很受得起,乐得醉在温柔乡。”
思安脸上飞红,低头摸着冰鉴外壁的纹路尽量汲取凉意,小声道:“说这个作什么。”
温行笑道:“你臊什么,如今不仅有皇后还有妃子,也算大人了,还这么容易害臊,不怕你的妃子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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