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持诗集,一字一句地校对竹简。听池再所探消息戛然而止,不禁纳闷,向他问道:“人在何处?燕京?”
池再怔了怔,直言不知。
唐潆眉峰微蹙,校对之余瞥他一眼,冷道:“再去打探。”
燕居服重在舒适,不如冕服朝服庄重沉稳,且又是明媚温暖的淡粉色,衣服上的纹样亦是清新淡雅,但经她这冷冷一瞥,池再豆大的汗珠都冒了出来,躬着身子连声称是。
心中却着实想不通,陛下寻个略通周易八卦的江湖骗子作甚?
凡诗集经后人誊抄,再流传于世时偶有疏漏,因无可证之物,唯有根据诗意情境略作甄别。
匠人刻字虽工整,但毕竟学识浅陋,于诗集一窍不通。唐潆校对竹简时便格外认真,倘遇疑处,斟酌前后诗句少顷,方以刀子刮去错字,再另添字。她的字师从于太后,日日勤练不辍,如今字架清瘦风骨灵秀笔锋藏而不露,然而刻字……
唐潆看着眼前几个歪歪扭扭形似蝌蚪的字,便觉不忍直视,频频叹气扶额。但倘若以指抚触——她闭上眼,尝试以指腹顺着字体笔画一一抚触,料想当能辨认。欲向太后献宝,她心里哪藏得住事,昨日便喜不自胜地透出消息,今日要拿不出来,怕太后失望。
她硬着头皮刻字,约莫是熟能生巧,慢慢地,刻出来的字便稍好看些。
所幸疏漏的地方不多。
片刻后,竹简校对好了。
唐潆细细将竹简卷好,收进衣服袖袋中,便欲直往长乐殿。
正午炎热,便是宫人都鲜少立于庭苑里头顶当空烈日。
还未走到长乐殿,却已听闻喧哗吵闹的人声。心下疑惑,唐潆不由加快步伐,池再见此,便先遣了两个内侍前去查探是何情况。还不待内侍回来禀报,走近了,说话声愈渐清晰起来,三言两语听下来便可推知发生了何事——
先是有人急切唤道:“梯子!将梯子拿来!快些!”
既而有人连声应诺,又有人忽学起猫叫来,该是内侍,公鸭嗓拟着猫叫不男不女,惹得宫女盈盈笑声不断。
再有人低声呵斥那内侍:“殿下正午憩,你怪声怪气地嚷嚷什么!爬上去逮它下来便是!”
话音才落,又被驳回:“这小东西性子野得很,上去逮它,将它弄伤了,如何交代?”
这声音,听着却像忍冬了。
伴着这存疑,唐潆绕出曲廊,果见忍冬正从殿里出来,小心翼翼地将殿门合上,轻声呵斥过宫人,便将无可奈何的目光投向不远处。
唐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庭苑中一株高可参天的古树上栖着一只猫狸,通体雪白,半大不小,两只肉乎乎的前爪探向前来,再一塌腰撅臀,冲着红彤彤的烈日打了个呵欠。既而又恢复作懒洋洋的模样,团成一团,漫视树下众奴一眼,遂阖目养神。
它占树为王,却偏生圈了根新生的枝桠作营寨。伴着它塌腰撅臀,细瘦的枝桠亦上下摇晃不止,嫩叶纷纷抖落,将投射过来的日光筛作碎金乱洒下来。
且不说猫儿有九条命是真是假,便是真,这些宫人哪敢使它伤了分毫?
因这猫狸,是唐潆夏苗狩猎时偶获之物,当时该是被兽夹误伤了腿,动弹不得,耷拉着耳朵嘤嘤直叫,瞧着分外可怜。带回龙帐中治伤,见它可爱,又无父母兄弟作伴,遂起了心思,让它可在自己忙碌时陪太后玩乐。
回京时,唐潆先将它送到太医院,命太医给它彻底瞧瞧,有无旧疾或隐患。因而直至昨日,才送到长乐殿中来。
宫人手脚麻利,片刻功夫,便将梯子拿来,搬到了树下。
但该如何将它弄下来又不损分毫却成了难事。
众人面面相觑,陷入困境。
唐潆正欲过去询问详情,忽闻殿门缓缓开启,太后由人扶着,款步走了出来。忍冬见状,忙近前去,将来由向太后细细道来。
“您刚歇下,胭脂便溜了出去,两三下便窜到树上——便是苑中最高那株常青树。宫人担心它摔着,且外面日头晒,待久了哪行,便欲上梯子,趁它熟睡,抱它下来。”胭脂,是这猫狸的名字,通体雪白,颈后却是一团黑色,太后听了唐潆描述之语,便给它取名胭脂。
太后听着,偶尔点头回应。她该是被吵醒了,以为急事,未及梳妆便出来,三千如瀑青丝披散在后,没了素日的金钗步摇、翠凤衔珠,更衬得她纤细单薄。
“你当它熟睡——”唐潆说着话,径直走上前来,到太后身旁,为她拢了拢外披的衣服,又与忍冬道,“这是猫狸,在山林里野惯了,危机四伏之下狡兔尚且三窟,况乎它呢?只消略有动静,它便会醒,警觉得很。”
忍冬一听,便呆了:“那……那怎生是好?”等这小祖宗晒够太阳了,自己下来?届时,只怕枝桠都给压断了罢,倘若正睡得熟,岂非……
唐潆:“我去哄它下来,它约莫畏生,宫里人多起来,它便怕了。”
说着,她便要往庭苑中去。
太后并未出声唤她,只是轻拍了拍忍冬的手,忍冬会意,小心着搀扶她步下台阶,又走到树下。她虽看不见,但到底在她身旁,才能安心些。
搭梯上树,本就危险,且搭梯的位置离胭脂的“营寨”尚差得远,上去两三层便需弃梯爬树。但唐潆执意,宫人不敢相劝,唯有护卫左右,防她摔倒。
唐潆才扶上木梯,忽闻身后道:“小七,下来。”
听着周遭窸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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