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阶往乌鞑派遣的使节未有音讯,但路途遥远,气候苦寒,兴许被耽误了行程。两国边境的布防已然加固,倘若烽烟点燃,立时便能紧急应对,不会落入被动挨打的下风。除却乌鞑,包括居黎、珀司、阿托耶等国在内的藩属国使节近日纷纷抵京,将本国贡品献与皇帝,愿两国永世修好。
这些藩属国或是前朝时便奉中原帝国为自己的宗主国,或是被本朝太/祖、成祖两代皇帝以强大的武力收服,藩属国每岁纳贡,其中如居黎与珀司之属,国主的册立需宗主国的君王颁赐诏令玺印,衣冠佩饰遵循藩王制,身份地位俨然如臣下。
两者的关系是一定程度上的唇齿相依,故而与之对应,宗主国会出面解决藩属国内部的纷乱,助其稳定动荡不安的局面。譬如去岁内乱的居黎,奸臣篡位,戕害居黎王室,最后居黎使节求援,晋朝出兵剿灭乱臣贼子,匡扶居黎幼主即王位。
来朝的使节均居于会同馆,由鸿胪寺的官员接待,冬狩结束便返回故土。
虽然之前唐潆曾命薛阶向珀司的使节强调,勿要进贡面首,但是珀司的脑回路显然是九曲十八弯,他此番抵京,带了男女面首共三十人,最小的十二三岁,最大的亦未及弱冠。唐潆真是被气得脑仁疼,说多错多,又语言不通,即便有译者,难保没有语境上“美丽的误会”,她再不好开口斥责使节,怕他回去便将自己视作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君王,既不好男色更不好女色。
满朝文武的眼睛几乎都直勾勾地盯着这些鲜嫩可口的面首,剩下几双却是直愣愣地望着御阶上的唐潆,显然是无声地劝谏她勿要色令智昏。于公于私,借她熊心豹子胆她都不敢豢养甚至宠幸面首,她只是如往年那般吩咐宫人将面首领下去,在京的王公宗亲有需求的自会上门寻她讨要。
秦觅已经斩首示众,雍州布政使的位置由右布政使顶任,于是便留出一名官员的空缺。各州布政使官居从二品,是地方政府的长官,来日亦是中央六部的有力竞争者。唐潆属意的人选是先帝年间便兢兢业业的一名女官,她年逾四十,至今未嫁,论政绩资历已然足够。
此番,她并未调用朝中舆论,而是上朝时自己亲口提及,观众卿反应。
诸君大惊失色。遍观三朝,从未有女子官居三品以上,此先河一开,日后覆水难收!
朝臣间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出口,便纷纷瞩目于两位丞相。只见苏燮执笏出列,慨然陈词,赞其才德俱佳,堪此重任。苏燮宣麻拜相后,虽然固守两袖清风,但是依附者日益增多,他出言,他身后之人便纷纷附议。反观萧慎笑而不语,这态度亦非矢口反对,更像默许,既而又有一批适才议论纷纷之人闭口缄默。
接着,再观另三位先帝委任的辅臣,明彦之、乐茂从萧慎之流,而王泊远……
六部尚书位列次排,刑部尚书张璟斜着眼睛觑了觑王泊远,果见他按捺不住,手执笏板出列道:“陛下,先帝年间未有此例可循,望陛下收回成命!”
唐潆眉梢上挑,反问道:“先帝?卿事先帝,或事于朕?”
王泊远下跪,一揖到地道:“臣先事先帝,后事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鉴。本朝素以孝道治天下,陛下万不可违背先帝遗愿,悖乎祖制!”
王泊远亦非无朋党,见状,便有数名官员出列叩首,劝谏皇帝。其中,一名给事中尤为激愤,脖颈通红地痛陈:“陛下,此举无异于乾坤逆转,阴阳紊乱!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天下定生动荡巨变!”
闻言,满殿哗然,劝谏要引经据典是没错,却不该不分场合冲动行事。给事中说完,脸色唰地变白,他适才俨然口不择言,王泊远跪在他前方,狠狠地回头瞪他一眼。给事中连头也不敢抬了,额头死死地抵着金砖,即便如此,仍旧犹如芒刺在背。
时间流逝得十分缓慢,如凌迟般割剜着他的身心,死寂沉沉的殿内,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的步伐。给事中的鬓角霎时淌满了汗液,一滴一滴地滑落到光可鉴人的金砖上,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双赤色云履,既而便有分辨不出喜怒的声音居高临下地道:“卿家将头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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