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乾对收容所有点概念,听说是城市流浪人口的集中地,待遇十分差,分分钟能把一个活人整成死的,把死的气成活的,登时心惊胆战,白着脸重复道:“真的,我没骗你。”
民警上手就扯着他衣领往外拉,嘴里碎叨着:“走走,去收容所,遣返!大过年的,严查!净整这一帮破糟事儿不叫人消停!有家不回,搁这里喝西北风……”
邵一乾急忙去咬他的手,还没下嘴,身后又是一声吆喝,声音十分耳熟:“兔崽子!你妈不就说了你两句么,怎么,伤你面子了?还跟家里玩儿失踪!”
紧接着,白天早上见过的那个奇葩清洁工大叔,拎着一兜子瓶瓶罐罐从远处走过来,他过来刚站定,伸手就在邵一乾后脑勺上兜了一巴掌,火冒三丈道:“把你能耐的!”
邵一乾不知道他是何用意,“这人可能是个骗子”和“收容所会死人”两个念头,立时搅得他如坐针毡,不知道该相信哪边才好,万一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那他宁愿在狼窝里待着。
清洁工大叔十分亲切地去握民警的手,赔着满脸笑:“同志,我家小王八蛋,和他妈吵架吵急眼了,背着我们偷偷溜了出来,我这就带他走。”
民警上下扫了他两眼,扛着警棍走了。
刘季文一转身,那小孩儿一脸戒备,紧紧靠在墙根,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分不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身后那些破烂,嗬,规模挺庞大,五花八门,还有空啤酒瓶子。
“见面分……”
“做梦!”
邵一乾护犊子似的护着自己的战利品,表情狰狞,但实际上是被方才那一出吓得魂飞魄散。
刘季文懒得跟他废话,拎着他后脖子就把他提溜到了一边:“不白要你的。”说着他眯眼估摸了下这些破烂的市值,数了足足一百四十九个,还有那些纸箱,上手一掂量,有个十来块,加起来统共二十四块九毛钱。
他说是二十四块九毛钱,多一毛钱凑个整的都不行,费劲八交地在全身上下兜里瞎掏一通,硬是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搜罗出了四个一角硬币。
邵一乾就呵呵了:“……多一毛钱能怎样?”
刘季文摇摇头,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模样:“我就少了一毛钱啊。”
邵一乾:“……”是哦,巨款。
刘季文背灯,邵一乾是迎着灯站着的,他看见这个小屁孩那脸色发青,嘴唇透白,眼底一片血丝,明显是短期内饥困交加的后果,但眼神里却是一种称得上视死如归的色彩,他莫名其妙动了恻隐之心。
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捡个破烂也能捡得如此有默契,也算是孽缘一把。他就在上衣兜里掏了一小块巧克力,强买强卖地塞进了邵一乾嘴里,又从邵一乾攥着钱的手里抽出一张一块钱拿在手上晃了晃,而后扬长而去。
邵一乾一愣,嚷嚷道:“喂!我没说要吃你的糖!”
抠门!不过,他可算是有钱吃饭了,嘴里的巧克力慢慢化开,一时间甜得他嗓子发齁,还忍不住咳了一下,饿得过了劲儿,舌头对于滋味的敏感度十分盛,他觉得这巧克力可真是太美好了。
美好到值得他惦记一辈子的那种。
隔天早上,他在此起彼伏的肚子叫声中醒过来,两条腿发软,但对于一顿饭的渴望依旧支撑着他走到了煎饼摊前。
他捧着热乎乎的饼,蹲在寺庙外墙的墙根下,神经质地盯着眼前的路面,没有吃,各种思绪在脑子里络绎不绝地走过,最后都浓缩成了一句短短的感慨——
……不想活了。
他旧时在家的时候,起码顿顿有饭,即便猪尾巴被言炎收归囊中,他还不至于饿得眼睛发绿。晚上睡觉也不用多留一分心思来听周围的动静。
可是……那些他习以为常,还以为天长地久的东西都过去了。那些东西,被他习惯到骨子里,乍一被剥离,他就几乎没了半条命,他觉得自己着实挺混蛋的。
任何真情,总是等到失去时才觉出可贵,也正是因为曾经拥有,眼下这些变故才更要人酸涩难当。
邵一乾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怕。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学着珍惜,可注定没有那个机会,他会往前走,从此以后,如邵奶奶所愿,学着做一个好人。
以后的路,由此出现端倪,发觉出它难,才会觉得它难。如果不曾察觉它难,可能它就只是一条路。
对面还是那一群职业乞丐,又伪装成了瘸腿的残疾人模样,用一个磕头来换一张一块钱。
有个年纪稍大的老太太领着孙女走过,弯腰往那人眼前的塑料桶里丢了张一块钱。
邵一乾心不在焉地脱口而出:“别,他是个骗子啊。”
这一声提醒可给惹出祸来了,左邻右舍的乞丐齐刷刷看过来,目光里渗透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凶狠,叫邵一乾从脊梁骨上窜上来一阵寒意,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操,我这是揭了别人的遮羞布,断了别人的财路。”
那时候是大清早,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这些职业乞丐按时打卡来上班,于是很快,几个丐帮分子迅速朝他围了过来,堵死了他所有的出路。
毫无悬念的,祸从口出,他被几个人教训了一顿。
社会规则向来直接,对于底层的人而言,弱小就意味着被欺凌,而所谓“人性”,都是体面的人才时常挂在嘴边的俏皮玩意儿。
邵一乾感觉浑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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